烈日炎炎,地面燥熱的空氣扭曲出模糊的線條來。
婦好率領軍隊返回大邑商時,商王子昭親自出來迎接。
城門擊鼓奏樂,以表慶賀。
婦好一見商王,便急于行禮。
商王連忙扶住婦好,大為稱贊:“余一人之婦,果然厲害過人!”
言畢,商王仔細打量婦好,見她鼻梁紅腫,手臂負傷,滿臉心疼的樣子,傳喚道:“快去喚醫來!”
奴仆聞言,趕緊前去傳喚醫。
只見婦好明眸一閃,滿臉深情地注視著商王,說道:“臣妾盡全力協助王,終不負王之托!”
商王甚為動容,攙扶著婦好便回歸王宮。百辟跟隨其后,亦感動非常。
軍隊整頓回歸。
商王論功行賞之時,本欲賜婦好封地,但婦好以功勛不足,婉言拒絕,封地之事便擱置下來。婦好大亞之位,實已確立。
先前隨婦好征伐之兵士,皆獲得五百貝賞賜。九川亦置身其中。
王宮,瞽宗。
九川回到瞽宗之時,眾瞽皆對其刮目相看,倒是瞽八,依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見到九川之時,仍舊出言調侃道:“竟活著回來了啊?若不是你此番回來了,我老八今后,恐怕實在少了些樂趣啊!”
九川神情呆滯,似乎是在之前的戰場之上嚇懵了。
瞽八見九川遲遲未有反應,憑著感覺用手在九川面前晃了晃,私下聽九川的反應,沒想他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于是乎,瞽八干脆循著方才的感覺狠狠敲了一下九川的腦袋。
“啊!”
九川疼得大叫了一聲。
他反應過來,沖瞽八說道:“你這是何為?”
瞽八一臉壞笑,大聲說道:“還以為你是在戰場上把魂兒給丟掉了哩!”
只因瞽八聲音太大,周圍教習的瞽們皆轉向他們二人。其中一人“噓”了一聲,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九川有苦難言,心想分明是這瞽八找自己說話的,結果還讓旁人誤會自己,果然是個頑劣的老家伙!
瞽八勾住九川的頭,埋了下來,問道:“我說,你可是同婦好有何關系?”
一聽這話,九川立馬急了,說道:“此話怎講!”
“呵呵!”瞽八笑了笑,繼而又故作嚴肅地說道:“叫你小聲點兒,遭旁人聽到可好!”
切!還不是你自己問的!
九川心想。
“我與婦好并無半點關系。”九川正言道。
“哦?”瞽八半信半疑,而后又繼續說道:“既是如此,婦好怎會指名將你帶去擊鼓,按常理,樂人通常不會上戰場。”
九川搖搖頭,沒有回答。
瞽宗外忽地喧嘩起來。
就在九川與瞽八糾纏不清時,傳來一個奴仆的傳喚聲,只聽得那人長聲喚道:“衢九川——”
九川還沒反應過來什么情況,只見那奴仆便徑直走到了自己身旁。
九川低垂著腦袋,等待著奴仆將傳話說完。
“衢九川,婦好傳喚。”
眾瞽及樂人聞言,皆抬起頭來。
其中,有低聲議論者,道:“這衢九川此番隨從征伐,沒想竟深得婦好重視哪!”
“是啊,莫非此二人?”有猜疑者,小聲說道。
“喂,你二人夠了吧,婦好之事,豈容你二人閑說!”
人群中有人出言訓斥道,那人乃是瞽八。
九川不可思議地看著瞽八,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因為自己出口教訓閑言碎語者。
“瞽八,多謝。”九川說道。
瞽八聽了,趕緊搖搖腦袋,解釋道:“我不過是保全婦好名譽罷了……”
瞽八刻意解釋的話令九川忍俊不禁,瞽八見自己的真實想法暴露,趕緊喝道:“你還不快去見婦好!”
九川連聲答應道:“知曉,知曉。”隨后,便跟著奴仆前去了。
帶領九川的奴仆是一個年紀稍長的男子。
他領著九川東竄西竄,約摸行了半個時辰,而后,終于在一片水池處停下了。
到達目的地后,那奴仆便說道:“婦好隨后便會前來,還請耐心等候。”說著,那奴仆便準備離開。
“喂!這是?”九川正欲問清楚情況,沒想那奴仆便不見蹤影了。
九川望過去,見水池波光蕩漾,水上漂浮著片片荷花,一陣清風撫過,那荷花隨波蕩開,好生美麗。池上架有一木橋,極新。
九川疑惑這婦好怎會突然在這種地方召見他,驀然,九川便聽到了身后有人喚他:“九川。”
那聲音蒼老,熟悉。
師父!
九川一回頭,果然看到了他,自己想念了整整六年的師父——般。
只見師般上身穿赤色短衣,下身著赭色下裳,帶褶短裙,腰間束有寬帶,裹腿,腳上穿翹尖鞋。師般臉上皺紋更加深陷,神采亦不似往昔。
九川鼻頭一酸,幾乎又要哭出來。
師般見狀,說道:“好久不見,九川。”
此言一出,九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之情,一下子奔了過去,將師般緊緊抱住。
“師,九川好生想念你!好生想念!”九川說道。
師般拍著九川的后背,像安慰小孩子那般,臉上浮現出慈愛的表情。
時光好似一下子回到了二十一年前,師般最初將九川救回來的時候,那時,他也是像現在這般抱住了那個瘦弱無助的孩子,不過,此時的九川,再也沒了當年的淚水。
“為師離開這些年,你可安好?”師般問道。
九川情緒漸漸恢復過來,他離開師般的懷抱,微微笑道:“恩。”
師般見他果真是成長不少,說道:“你怕是受盡了磨難,滄桑了不少。”
九川本想將自己這六年來經歷的一切盡數告訴師般,連同先前那次在蘢的錯過一并道出,不過,話到嘴邊,九川又收了回去,他不想,不想因此而使師父焦愁。
九川沉默了片刻。
“不過,師,我不明,來報說是婦好召見,為何這一來,確實師?”九川問道。
師般見九川竟變得這般機敏起來,不禁暗喜,于是解釋道:“先前你隨婦好出征,我在兵士之中便發現了你,不過,那時因太過突然,我不便與你相認,你前去西北期間,為師暗中為你占卜,幸得吉兆,得知婦好得勝而歸,我便將你之事告知了婦好。”
聽聞此言,九川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難怪,原是婦好從中幫助,借召見我之名特意安排我與師父相認。”
九川頓了頓,又繼續問道:“如此說來,商王那邊……”
“不,商王那邊我還暫未告知,不過,他似乎早已知曉……”師般知道九川想問自己是否已將此事告知了商王,于是接過九川的話說道。
九川點點頭,其實,他亦認為,若是將此事明明白白地奏明了商王,恐怕之后商王會礙于師般之面對自己特別待遇,但他并不想太過招搖,況且,這還是在隱身,而非衢國。不過,既然是商王早已察覺,既然商王那邊仍在暗中觀察,自己這邊便不可先動。
“哦,師,先前師給我的那塤,我還留著。”九川說著,將手伸進了衣衫,想要將自己的塤掏出來,摸了半晌,什么都沒有摸到。
“難不成是在征伐之時掉了?”九川有些慌亂。
師般見狀,安慰九川道:“罷了,掉了便掉了。”
而后,師般思索了半晌。
“九川……”師般喚道。
“怎么了,師父?”九川問道。
“關于你的身世,為師,似乎已經有些眉目了。”師般緩緩說道。
九川一愣,將視線瞥向了他出。
“有關你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師般正要說出來,突然,九川出言制止道:“師,無需再說了。”
“怎么,九川,你難道不想知曉你的真實身份?”師般大吃一驚。
九川無奈地搖搖頭,回復道:“不,其實,師父,九川并沒有失憶。”
“什么意思?”師般充滿疑惑,繼而問道:“二十一年前,我救下你時,你不是只記得自己的年歲嗎?”
九川咬緊了下巴,緩緩說道:“抱歉,師,九川欺騙了你……其實,我從未忘記過,八歲之前的……記憶。”
正當師般用一副吃驚的表情看著九川,九川吞吞吐吐地說完方才那番話時,旁邊突然冒出一個聲音打斷了二人。
“師般,衢九川,極為抱歉,本不然打斷二人交談,不過……”
九川與師般聞聲望去,看到了從木橋那邊走過來的人——商王。
商王上身穿素色上衣,下著素色下裳,帶褶短裙,腰間束有寬帶,并佩戴有一玉。只見商王一臉威嚴之色,散發著王者氣息。
“……余一人是有一事不明,想要問清楚。”商王補充道。
“見過商王。”九川與師般齊聲說道。
商王踏著木橋,緩緩走了過來,走到九川面前時,他上下打量了九川一番,笑道:“當真是你!十余年前,我前往衢南山學于師般之時,你便是與師般同住的少年吧?竟長得如此英俊了!”
九川退了幾步,尷尬得笑了笑。
“今日師般終與子相見,余一人可要好生恭喜了。”商王對師般說道。
“多謝商王。”師般說完,繼而又問道:“不知商王有何事要問?”
而后,商王轉向衢九川。
九川聽商王問道:“衢九川,余一人想要知曉,你與衢侯,究竟是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