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忽地飄下了飛雪,一陣寒意侵入人的身子。
小臣宵一個眼神,后面的叛軍開始行動。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無一例外都是沖著衢侯胸口的舊傷。
幾個連環攻擊,衢侯有些吃不消。
大斧落下,大刀一抽,小臣宵順勢跳到旁邊,暗中觀察衢侯的行動,并在旁喝道:“怎的,幾下就不行了?如此看來,衢黔,你亦不過如此!”
“呵呵!”衢侯笑了兩聲。
“你在笑什么!”小臣宵看到衢侯那張邪魅的臉,就極為不爽。
衢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調頭沖向小臣宵,嚇得小臣宵身子一仰,幾個叛軍趕緊跳過來擋住衢侯。
“咣!”
刀光斧劈之下,慘死者甚多。衢侯臉上已變得血紅,不過,更為不妙的是,他胸口的傷疤又再次撕裂了。
自上次替商王擋下這傷后,其實他的身體便大不必從前了,這個傷疤前前后后撕裂了數次,因怕有人趁機加害,衢侯未對任何人提及過此事,包括花蠻。
疼痛一下子又襲來,并且在整個胸膛擴散。
衢侯捂住胸口,身子稍微往前傾。小臣宵看準了時機,一個矛準準地扔來,衢侯躲閃不及,正中右腿上。
“啊!”衢侯大叫一聲。
“衢侯!當心!”后面忽有一人喊道,衢侯聽了出來,那是史鐘的聲音。
史鐘手持刀,蹣跚而來。他的身體不比小臣宵,衰老虛弱太多。史鐘一過來,從后面扶住衢侯。
“衢侯,你的傷可要緊?”史鐘緊張地問道。
衢侯搖了搖頭,推開了史鐘,命令道:“史鐘,你且帶人處理這些個雜頭,小臣宵,就由本侯來親自裁決。”
“諾。”史鐘應聲,繼而帶人沖進了叛軍當中搏殺。
“這筆賬,本侯早該同你算清楚了!”衢侯咧開嘴角,眼神決絕。
言畢,他大跨一步,如同風一般靠近小臣宵,小臣宵只感覺到了輕微一顫,衢侯跳起,一斧猛烈地劈下。小臣宵后退幾步,抄起立在旁側的斧頭,橫斧一擋,卻不料衢侯力道極大,生生將巨斧抵到了小臣宵的喉間。
“哈!”小臣宵一個躲閃,衢侯慣性往前撲去。
左手抵住地面,衢侯迅速跳了起來,右腿負傷,不便行走,衢侯又以右腿為軸心,一個旋踢,直中小臣宵腹部。
“啊!”小臣宵大叫一聲。
趁此機會,衢侯加緊攻勢,左右揮斧,步步為營,不給小臣宵留下一絲可趁之機。小臣宵連連后退,一個趔趄,跌倒在雪地里。
就在衢侯的斧頭下來時,小臣宵一把抓起大捧雪,猛地向衢侯臉上扔去。衢侯視線一模糊,小臣宵趁機踹倒了衢侯,而后站了起來,舉起斧頭,揮了下去……
北殿。
在鐘甄氏的協助下,九川與花蠻順利攻破了叛軍。天上的飛雪越發大起來,北殿火勢漸息,前方的衢國兵士只以為九川是衢侯,紛紛前來稟告。
“稟衢侯,北殿火勢已完全控制。”
“稟告衢侯,宗廟有部分損壞,但好在大體無礙。”
九川無奈,唯有順著這角色繼續演下去,因雪掉到臉上,先前涂抹的染色草洗去了大半,九川白皙的膚色亦漸漸顯露。
“白大人,先暫且返回婦瑾寢宮吧,北殿鐘甄氏自會負責,倒是你的身份,現今輕易便會曝光。”鐘甄氏對九川說道。
九川搖搖頭,說道:“我定要尋回素一!”
剛一往前邁了幾步,鐘甄氏一個掌風下來,九川便直接倒地了。
“別讓我難辦!”鐘甄氏說道。
而后,她對花蠻說道:“花蠻,衢白就交由你了,先將他帶至安全之處吧,別讓他再趁亂跑出來了,否則,衢侯那邊不好交代。”
花蠻點點頭,便召來一個兵士,將九川抗在了身上。
衢宮中的大部分叛軍已被殲滅,不過,仍舊有小部分負隅頑抗者。鐘甄氏率領百辟,皆投入到保衛衢宮的作戰當中。
一片黑暗的世界中,九川感到自己似乎被人抗在了身上,不過,任他如何努力,皆無法睜開眼來。
我這是,怎么了?
素一……
九川想著,不過,他目前能做的,只有在身體不停的晃動間,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不斷地斗爭和掙扎。
衢宮,會變成什么樣?
婦瑾寢宮。
衢侯坐在地上,眼前,鮮血噴涌。
就在他面前,花蠻用整個后背擋住了小臣宵的斧頭,面目扭曲,整張臉露出痛苦。小臣宵在其后,緊緊握著斧柄,形如羅剎。
“不是命你前去保護衢白嗎?”衢侯吼道,眼角閃出一滴晶瑩來。
面前之人咧開嘴角,笑了起來,口中的鮮血卻不斷涌出。
順勢,倒向了衢侯。
“蠻兒!蠻兒!”衢侯大喊道。
不過,懷中之人已經停止了呼吸。
衢侯青筋暴起,眼神一瞬間變得恐怖起來。
耳畔的廝殺聲縈繞于整個宮殿,衢侯將花蠻尚溫暖的身體溫柔地放在雪地里,而后怒目對視小臣宵。
“小臣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衢侯大喝一聲,右手扯斧,左手持刀,抄起家伙便向小臣宵撲過去。
二人距離極近,衢侯幾乎是抵著小臣宵的胸口,左手刀繞到其身后,小臣宵完全來不及躲閃,便吃了衢侯一刀。
“啊!”小臣宵大叫一聲。
“還未完呢!”衢侯一字一句地說道,而后又一個斧頭朝著小臣宵的腦袋狠狠劈下。
小臣宵睜大了雙眼,就在那雙看遍了死亡與陰謀的眼中,映出了一個閃光之物,刺得他不自禁地閉上了雙眼。
然后,斧頭落了下來。
風雪中,一個頭顱飛了出去。
后面的叛軍一下子渙散,不知所措。
“衢侯,請饒命!饒命啊!”有叛軍俯伏雪地求饒。
衢侯冷笑一聲,轉過身去,繼續進行殺戮。
慘叫聲,直沖向風雪亂舞,直沖向云霄。
方才那具失去了頭顱的尸體,就在衢侯轉過身去的一剎那,倒向了雪地之中。
小臣宵,亡。
……
正殿之上,衢侯跪坐,面無表情。
“誅滅沐宵一族,即刻執行。”衢侯下令道。
“衢侯,此事可需向商王報告?”一個眼睛紅腫的婦人從百辟中走出,此人為鐘甄氏,在小臣宵這場叛亂中,其夫史鐘犧牲。
“無需。”衢侯站了起來,百辟注意到,衢侯站起來之時,極為吃力。
“厚葬史鐘,擢其子襲其位,賜鐘甄氏沐族之地。封李地李東陽為尹,長駐李地。另封射、衛、戍……誅馬、犬……”衢侯緩緩宣布道。
言畢,百辟皆高呼:
衢侯得力!
剛走出正殿,衢侯突然便倒了下來……
一個身著鵝黃色衣服的女子朝著衢侯走來,衢侯看著她逐漸靠近,而后粲然一笑,淚水,則緩緩淌下了臉頰。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女子的手,卻發現撲了個空。
蠻兒?蠻兒!
衢侯從夢中驚醒,自己正躺在寢宮的床上,他撫上自己的臉頰,發現自己已是滿臉淚痕。
“稟衢侯,衢宮中小臣宵等一干人等的尸首已處理干凈,北殿處已由多工修繕完畢,這二年[1]來,宮中大小事務皆交由尹李處理,并無差錯,不過,商王那邊,一年前已知曉小臣宵叛亂一事,同時,也知曉了衢九川一事,鬼方之征,并未征服,衢侯先前派去的兵士已被遣回,唯有一名戴有鬼面具之人的尸體,運往了子方厚葬……”宮殿的某一處,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是蠻兒么?”衢侯望過去,看到一個一身素衣的女子,站在他的床前。
女子搖了搖頭,道:“稟衢侯,妾身是羑嵐。”
“羑,嵐?”
“衢侯忘了么?二年前,小臣宵叛亂,花蠻在那場叛亂之中為保護衢侯犧牲……”女子娓娓道來。
記憶的齒輪開始轉動,衢侯的腦海中不斷重復著花蠻為他擋下斧頭的那一幕。
“二年?”衢侯驚詫道。
“是的,衢侯自上次叛亂后,在侯廷暈倒,昏睡了二年。”女子平靜地說道。
衢侯瞪大了雙眼,胸口的傷還在隱隱地痛,竟然困擾了他兩年時光。
“衢侯之傷,已請醫及巫前來查看,皆言衢侯此傷,乃舊疾復發,急火攻心,需好生休養。”女子說道。
“那,花蠻呢?”衢侯問道,隨后又補充道:“先前沒讓你知曉本侯還培養了花蠻此人,乃是不想因為瑣碎之事妨礙本侯的計劃……”
“無礙。”女子面無表情,答道:“花蠻尸體已由尹李處理,葬于衢邑之東。”
衢侯痛苦地點了點頭,他很清楚,自培育花蠻這些年來,他非常清楚,花蠻對他的感情,早已不是主仆那么簡單,其實,他知曉,花蠻,一直愛慕著他,不過,他一直以一種極為殘忍的方式,將花蠻的情感,冰凍了起來。
“衢九川,不,衢白呢?”衢侯問道。
“他……”女子猶豫了片刻,小聲答道:“衢侯暈迷這二年間,尹李隱瞞了他的真實身份,將其留在衢宮,繼續假扮衢侯,協助衢宮政務,他,每日都有前來探望衢侯,起初還怕他會趁機報仇,殺害衢侯,不過,似乎并非如此,他尚不知曉衢侯已醒。”
衢侯的臉忽的又恢復了冷漠,不帶一絲溫度。
“你的事,他可知曉了?”
女子搖了搖頭,道:“他還未曾見過我,不過,一直在尋我。”
后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衢侯望過去,咧開了嘴角。
注解:
[1]二年:殷商時尚未有“兩”這樣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