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你先帶鹖兒暫避。羑嵐，你隨我來?！贬楹钣只謴土送盏睦潇o。
素一看著懷中的鹖兒，猶豫了片刻。
“衢黔，這孩子還是交給素一照看，我隨你前去?！本糯〒踉诹怂匾坏拿媲埃瑳_衢侯說道。
衢侯冷笑一聲，說道：“羑嵐的武功，遠遠高于你之上，這一點，你很清楚，切勿以卵擊石?！?/p>
“這二年來，我的武藝精進了多少，昏迷不醒的你，哪能知曉?！本糯ǖf道。
“呵！”衢侯笑了一聲，說道：“那好，便讓我好好看看，你究竟精進了多少！”
言畢，振袖而去。
“素一，不，羑嵐，你便在此好好照顧此女即可，保重！”九川回過頭對素一說道。
就在九川轉身準備隨衢侯一同離去之時，被素一拉住了手，九川明顯能夠感覺到素一的雙手在一個勁兒地顫抖，然后，他聽到素一哀求道：“請繼續(xù)叫我素一?！?/p>
九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看著九川離去的背影，素一俯身在鹖兒耳畔，小聲說道：“從今日起，你便只認此人為你之父，可知曉了？”
年幼懂事的鹖兒重重地點點頭。
一路上，匆忙行事的百辟一見到衢侯與假扮衢侯的九川二人，皆驚訝不已。
“尹李何在？”衢侯問道。
一侍衛(wèi)答曰：“尹李正在正殿與史鐘[1]商議討伐羌人之事……”
衢侯迅速趕去正殿。
一進正殿，便見尹李著褐色衣服站在前面，神情焦急；一旁站著一個相貌俊彥的中年男子，身著戎裝，三十又余，是為先史鐘之長子。
“衢侯！”
尹李一看到衢侯進門，大喜，趕快迎過來，說道：“先前聽奴仆來報，說是衢侯終于醒過來了，尹李一直在尋衢侯！”
尹李的雙手牢牢地抓著衢侯的雙臂，衢侯沒有說什么，只問了句：“現今羌人的情況何如？”
尹李聞言，擺了擺手，愧疚道：“衢侯昏迷二年醒來，本是喜事，沒想竟碰到羌人大規(guī)模來襲，確是尹李之過啊！”
“尹李言重了，本侯昏迷這二年來，多虧尹李打理政務?！贬楹罡兄x道，繼而轉向一旁的史鐘，道：“亞鐘在何處？”
那新史鐘行禮，道：“亞鐘領了一旅，抗擊由南襲來的羌人；西鄙，已由拓領一旅前去，史鐘正與尹李商議，看是否需增派人馬。”
衢侯思量了片刻，道：“此番羌人大規(guī)模來襲，實有蹊蹺，你二人可有查明原因？”
尹李嘆了一口氣，說道：“事實上，這是二年前小臣宵之死所致……”
“小臣宵之死？”衢侯疑惑地問道。
“衢侯有所不知，小臣宵自十年前，便暗中與散落在衢國境內，尤其是衢南山一帶的羌人聯系，看似是在查明白大人的下落，實際上，是秘密勾結羌人，多年前的一次衢亂，那批暴亂的羌奴其實便是小臣宵命人放出的……”尹李緩緩說道。
“什么！竟有此事！”衢侯異常驚訝，他原本只以為小臣宵暗中屯兵，沐地操練，不過是想要有朝一日攻克衢宮，奪取侯位，但沒想他竟敢鋌而走險，暗中聯系衢國仇敵。
“二年前，衢侯下令誅滅沐族后，大有逃竄者，這些逃往至衢南的沐族人對衢侯懷恨在心，似乎是蓄積了二年的勢力，重新歸來，想要奪取衢國中的政位，為小臣宵報仇?！笔风娧a充道。
“如此說來，這一干人等，便是計劃周全后出動，本侯先前還疑惑這粗獷羌人哪來的本事，竟輕易攻克我南鄙、西鄙、直搗衢邑，原是有沐族逃亡之人相助。”衢侯冷靜地分析了一番。
“尹李，本侯昏迷這二年來，衢國上下兵力何如？”衢侯問尹李道。
尹李面露愧疚之色，回答道：“老夫實不及衢侯，自小臣宵叛亂，這二年來，衢國中兵力雖有休養(yǎng)，就亞鐘掌握的實際兵力而言，總共一師[2]，六旅分別駐守衢國東南西北邊鄙，現亞鐘與拓各率一旅抗敵，衢邑中還余二旅鎮(zhèn)守。”
衢侯點了點頭，顯得極為困擾。九川在一旁緘默不語，才發(fā)現面前的史鐘一直在詫異地看著他與衢侯。
“召回一旅守衛(wèi)衢邑。”衢侯命令史鐘道。
“諾。”史鐘答道。
“衢侯，這，羌人聚集了近萬人，若輕易撤回，恐怕難以抵擋其攻勢?。 币钤谝慌詣褡璧?。
衢侯伸出手掌，示意尹李不要干預，衢侯繼而轉向九川，說道：“白，你留于衢宮。”
九川眉頭緊鎖，說道：“衢黔，我早已不需聽你安排了?！?/p>
衢侯淡淡說道：“故，你準備讓衢邑中僅有尹李打理么？”
可惡！
九川還未忘記，他的身份，乃是衢國大公子，無論他與衢侯有何糾葛，這還是他的國家，他不能棄衢國安危于不顧！
看著九川妥協的眼神，衢侯繼而命令道：“南竹，傳馬，為本侯備好戰(zhàn)馬；史鐘，調動百余人，隨本侯南下至大池；尹李，留守與衢邑，與衢白一同處理衢宮政務?！?/p>
“衢侯，你才醒過來，身體虛弱，不適宜過多打斗。”尹李擔憂道。
衢侯邪魅一笑，道：“無需擔憂。本侯自知。”
而后，衢侯便大步流星離去了。
諾大的衢宮，正殿，僅留有史李與衢九川二人。
九川仇視著衢侯離去的背影，站立著，一語不發(fā)。
“白大人，你可還恨他？”尹李問道。
看著斜射的陽光一點點侵襲了自己的視線，九川跪坐在地上，臉上并沒有太多表情，也沒有回答尹李的話。
“如若，衢侯此次一去不返，白大人，你可會難過？”背后傳來一個嬌弱的聲音，是巫魚。
“巫魚，你沒有同貞人縛一起前往西鄙么？另外，你竟識破了白大人的身份？”尹李驚訝地問道。
巫魚搖搖頭，踏著光斑，輕盈地走到衢九川面前。
“衢九川，回答我，你可會難過？”巫魚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極為認真地問著衢九川。
尹李聽到巫魚的問話，一時張大了嘴。
“巫魚，你這是何意？難不成，此番衢侯前去征討羌人，命定有劫難？”尹李問道。
巫魚面無表情地抬起頭，回答道：“今日衢侯請我為其占卜，為兇兆?！?/p>
當巫魚緩緩說出最后兩個字時，尹李癱軟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九川忽的大笑了起來。
九川緩緩轉過頭，面向尹李，說道：“尹李，你為何對他如此忠誠，衢黔這豎子，喪心病狂，他可是為了侯位，背叛了父衢，背叛了我，你為何還要為他做事！如此兄弟，若當真有難，倒是清理了衢氏！”
“豎子！”尹李喝道。
九川還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尹李，不知所謂。
只見尹李站起身，老淚縱橫。
“尹李，你這是？”九川瞠目結舌。
“白大人，這番話，老夫本不該告訴你的，畢竟，二十七年前，老夫曾在先衢侯及衢侯面前起誓，但，如若不說，你兄弟二人的誤會，怕是永遠無法化解……”
“這，這是何意……”九川喃喃道。
“衢侯從頭到尾所做的一切，皆是在保護白大人你啊！”尹李悲痛地說道。
什么？保護我！
九川的腦海中翻滾著這些年來的記憶，從衢侯派人、遇見素一、前往李地、返回衢邑、流落衢北、前往殷商、遭到囚禁，最后糾葛不清，重返衢邑，這一切，他經歷的種種偷襲、流落、囚禁，怎么可能是衢侯在保護自己！
況且，二十七年前，是自己親眼見到衢黔將自己推到了宮墻外，然后便慘遭一個殺手廢掉了下身，永遠無法生育子嗣，這些，這些明明就是衢黔在害自己?。?/p>
“尹李，我衢白念你跟隨父衢多年，一向敬重你，你跟隨衢黔做事，我皆不在意，不過，休要胡言亂語！”九川怒斥。
巫魚默默地退到一邊，手中拿出一塊通體瑩白的東西。
九川一看，那是先前假扮衢侯時，為避免遭人識破，托花蠻為自己保管的龍形玉玨。
巫魚將玉玨遞給滿臉憤怒的九川，一陣冰涼，就在九川觸到玉玨的那一刻化開在九川的手掌中心。
“二十七年前，先衢侯臨終前，將白大人托付給年僅六歲[3]的黔大人，老夫當時在場……”尹李沒有顧及九川，緩緩道來。
“咚——”
九川手中的龍形玉玨瞬間滑落。
什么？將我，將年長兩歲的我，反托付給年幼兩歲的衢黔！
九川越發(fā)覺得這尹李是在胡言亂語。
“自白大人與黔大人小時，先衢侯便很清楚，白小人性情溫婉儒雅，黔大人性情毒辣，較之于黔大人，白大人身上或許欠缺諸多為侯的特質……”
什么！這種事！
九川咬了咬下嘴唇，確如尹李所言，自己從小便溫柔待人待物，就連玩耍時捉蜻蛉也是，沒有半點殘害生靈之心，原來，父衢看得明明白白……或許，自己，真的不適合做侯，在這個殘酷的時代與一群野蠻之人廝殺，的確，的確如此。
九川安靜了下來，靜靜聽著尹李訴說。
巫魚在一旁，眼神中閃過一絲光。
或許，自己才是患得，又患失吧？
從小便是。
九川心想。
注解：
[1]先前平叛小臣宵之亂犧牲的史鐘與鐘甄氏之子，受封，襲父之位。
[2]師：總共一萬人，殷商一般分為左中右三師，一師包括十旅，一旅一千人。
[3]當日為衢白八歲生日，年幼兩歲的衢黔生日在衢白下一個月，因情節(jié)設計方便特意將未滿六歲的衢黔寫作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