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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我叫陳世美

34-35

(34)

我做夢了。我意識很清楚。在夢中我就知道我是在做夢。我夢到了父母雙親,夢到了包鐿,夢到葉秋和盼兒,夢到他們一臉憐憫,一臉憂傷地望著我。我夢到有很多的妖魔鬼怪,騎在我身上,壓著我的腿,我的胳膊,沉重得要使我窒息。我想掙扎,可是我被死死地壓著。我想睜開眼睛,我努力地想睜開眼睛,結束這個夢。我知道只要我成功地把眼睛睜開,它們就會消散逃逸,象日光下的露珠。可是我的兩只眼瞼有如千鈞。爺,快醒醒,爺......我聽到韓琪的聲音。韓琪,救我,韓琪......我拼命地喊。于是我醒了。醒來就看見韓琪站在我床頭。我長出一口氣。我握住韓琪的手。韓琪,幸虧有你!只有你還在我身邊。我說。韓琪的淚就下來了。一行清淚,又一行。韓琪,你怎么啦?我問。韓琪的第三行淚,從眼角流出,殷紅如血。韓琪,你怎么了?韓琪,韓琪......我恐怖地大叫。

我的眼睛能感受到微弱的光線,模模糊糊地有兩個高大的影子。我知道,我這才是真地醒了。

爺,爺,您沒事吧......

韓琪,我沒事,你扶我起來!我說。

我終于能夠睜開眼睛了。不是韓琪,是王朝馬漢,正跪在我身前,淚濕滿襟。

我是怎么了?韓琪呢?我問。問完以后,我才突然想起,他們是來告訴我,韓琪死了。我胸口有如翻江倒海一般,一口氣直往上涌。我強壓著不使它噴出來。嘴里惺惺的,有什么東西象蟲子一樣沿著我的嘴角往下爬,涼颼颼,麻癢癢的。我用手一抹。一手的血。

一只冰冰涼的大手探上我的額頭。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他們趕緊扶住我。

爺病得厲害,上床歇著吧?王朝說。

勞煩二位,帶我去見韓琪!我說。

開封府的后庭院,寥廓空曠,但幾棵梧桐,莊嚴肅穆。韓琪就躺在一棵樹下。幾塊木頭,一張木板,一卷蘆席,一幅白布,粗獷而大氣。韓琪橫亙兩間,俯仰六合,雖靜寂無聲,也是上無愧于天,下無愧于地。他的鬼頭刀就放在他身邊,兀自精光映日,寒氣逼人。我揭開裹覆他的白布。秋風肅殺而起,白布在我手中隨風招展,獵獵作響。韓琪須發虬髯,跳躍舞動,生氣盎然,頸下一抹血痕,凝固著他死前那瞬間對死亡的嘲弄。風聲漸緊,天空中亂云飛揚,忽如沙場點兵,忽如萬馬奔騰,忽如矢交車錯,忽如蒼狼嘯天,忽如虎歸山林,變幻莫測。落木蕭蕭,漫天作蝶舞,紛紛揚揚,覆蓋住韓琪。黃葉上,斑斑點點,象極了方才滴破我噩夢的他眼角流下的血。

至哀無淚。我只是覺得冷。渾身發冷,如困百尺寒冰中。我打了個寒戰,上下牙之間發起戰爭,有金戈交鳴聲。這一年來,我們唇齒相依,韓琪,你棄我而去,如何不令我齒冷?韓琪,是真漢子,你給我站起來!大丈夫言出必踐,一諾千金,你答應我替盼兒立碑銘,你答應我保香蓮母子周全的,你還沒做到,你如何能一走了之?

韓琪為什么會自刎?我問。

這個,只有那位......王朝手指指點處,不知什么時候,龍圖公,你,香蓮,和春哥冬妹,都來了,在遠處默默望著我。春哥冬妹一左一右,怯怯地縮在你懷里,怯怯地望著我。見我望去,又都怯怯地把目光移開。我陳世美的子女,與我咫尺之遙,卻有如天涯之遠。你站在那兒,清瘦,安詳,秋風撩起你的發,你衣襟輕揚,有如一尊女神。四目相對,你的目光有神秘的力量,我心中的萬頃波濤在它輕柔的掌下瞬間被撫平,我的所有的創傷立刻不再血流如注。香蓮,有你在,真好!

只有那位叫秦香蓮的女子知道。王朝說。據她說,是一個叫魏明的派韓琪大哥殺她一家三口,大哥不忍下手,又無法復命,所以自刎而死。

這是不可能的。香蓮,你能告訴我,韓琪為何會引頸就戮嗎?我望著你。我看見你向我微微頷首,然后俯身對春哥耳語什么。春哥怯生生地向我走來。好想把他攬在懷里。春哥掏出一方羅帕遞給我。羅帕上隱約有你的體香。

爹......不是,大叔......娘說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憋在心里會憋壞的!這個給你擦淚使......春哥嘴角動了動,還想說什么,又不知說什么,終于一轉身跑回你身邊了。

我走向你。我一邁步,腳下虛浮,身上直冒冷汗。我打了一個趔趄。王朝馬漢一邊一個扶住我。我不敢看你。我低著頭,一步,一步,向你邁去。每近一步,我的腳就沉重一分。我在龍圖公面前停下。龍圖公望了望我,又望了望你。

秦香蓮,你告當朝駙馬陳世美拋妻棄子,停妻另娶。現在陳世美就在你面前,你看仔細了,他確是你夫陳世美嗎?龍圖公問。

你向龍圖公盈盈一拜。

稟包大人,民女看得真切。如果民女面前的就是當朝駙馬陳世美,只能說民女認錯人了。他不是民女丈夫陳世美。民女愿撤回告訴。你說。

噯......龍圖公一聲長嘆,秦香蓮,此案牽涉人命,而且韓琪是御封六品,撤回與否,已非你我所能掌控。駙馬爺今日精神恍惚,且有恙在身。包拯所能做者,只不過延遲一日。此案明日開庭審理。你們都回去吧!

我向龍圖公抱拳長揖。

恩師,世美想把韓琪帶回家,請恩師垂憐!我說。

我把韓琪安置在書房,在我的床上。我為他燃起數十根蠟燭。我的淚已盡,就讓它們代我流淚吧,把我的哀思點燃為跳動的燭火,守候他的遺容吧。

我坐在床頭,百思不得其解。韓琪他沒有理由自殺的。他曾經對我說,天下間沒有比死更可怕的。即使要死,他也要馳騁疆場,馬革裹尸。他答應我會保護香蓮你的,他又怎會聽從魏明差遣,更何況是去殺你,殺你們母子三人呢?王老相爺府上,你明明已經原諒我,又怎會再上開封府?既然如此,你為何當著龍圖公的面卻又再次否認我是你夫君?香蓮,這不是你啊?你讓我如墜五里霧中。這一切的匪夷所思,你能給我一個解釋嗎?

我展開你讓春哥貽我的羅帕。鴛鴦鳥,并蒂蓮。我撫摸著它。眼前是白日里你的那一微微頷首,頷首間似有千言萬語,似有無限深意。難道......?我把羅帕湊近燭火。我看見了一行蠅頭小字:

今夜子時,驛外斷橋。

(35)

微霜凄凄,絡緯秋啼。月兒在濃云中穿行,光芒黯淡,如著縞素。秋風颯颯,樹葉沙沙作響,竊竊似低泣私語。在這子夜時分,煢煢踽行的我,便如風中燃燒殆盡的殘燭,中心有一團火,身子卻熔化了一般疲軟羸弱。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出的城,如何到的這兒了。只是知道你在等我。腳步不再有意識,不再懂得盼望和害怕。該來的都來了。我用了一年的時間去布置去等待。一年的時間。現在這一天來了,我為何還是猝不及防,象那個愚蠢可笑的葉公,見到了真龍卻落荒而逃?香蓮,恥笑我吧!

月下的你,第一次,重新那么真實。不是王老相爺府上那個簾后的你,不是開封府后院那個陌生的你。沒有公主的雍容華貴,沒有葉秋的孤高空靈,沒有盼兒的剔透稚氣。而是你。那個多年來與我相濡以沫的你。那個與我一載隔絕,夢魂相依的你。那個曾經屬于我,那個我刻在骨上,銘在心上,卻再也抓不住的你。

你執了我的手,望著我,無語凝噎。多少話在心頭!多少個夜深人靜想著你我再重逢的萬語千言,此刻卻突然萎縮逃逸不知所蹤。而我強挺的一口氣也終于斷開。我軟軟倒下。你抱我在懷。恍如隔世。隔了幾世,我終于又回到你的懷里了,香蓮。我把頭深深地埋進去。

香蓮,香蓮。我夢囈一般。

韓琦都告訴我了。你溫柔地撫著我的頭,說,世美,這一年,苦了你了。

那一刻,我象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驚堂木啪得一聲響,把我從冥想中打醒。包拯坐在堂上,沉著臉,說,傳秦香蓮,魏明!兩邊分列著十數個皂隸,威嚴肅穆。我坐在堂下。為什么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局外人,一個多余的人?我望著開封府的堂上,望著包拯,望著兩邊的皂隸,竟然茫然無緒。

你上得堂來,雖荊釵布裙,不施粉黛,卻別有一種端莊嫻靜。你款款跪下,民婦秦香蓮,給大人叩頭,你說。我看向包拯。他略遲疑了一下。起來回話。他說。

不過一會兒,王朝馬漢帶了魏明。數月沒見,他仿佛在霎那間蒼老了許多,頭發竟似全白,一臉的疲態,哪還有半點先時的昂揚倨傲?他抬頭望了一眼堂上坐的包拯,又漠然低了頭,站在那兒,再無動靜。

魏明,包拯說,現有民婦秦香蓮,告你派遣韓琦,圖謀殺她一母雙子,可有此事?

幾十雙眼睛望向魏明。魏明渾似不覺,依然低垂著頭,象一截沉思的樹樁。

韓琦,一提到韓琦,我心如刀絞。韓琦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問你。

韓琦,義士啊,你說。那日你從相爺府離開后,我禁不住相爺苦留,在他府上終又盤桓了兩日,然后帶了春兒和秋兒,準備回均州老家去。也就是在這斷橋邊,這一片林子里,韓琦追上我們,手里舉著砍刀,說是奉了你的命來殺我們娘仨。我那時想,我死了便也罷了,只是可憐了兩個孩子,可是若我死了,縱然搖尾乞憐意外使他們茍活人世,也孤苦伶仃尊嚴全無,所以就對韓琦說,殺便殺吧,還何苦污我相公?韓琦聽我這話,就噗通跪倒,說冒犯了主母。還說什么不枉爺對主母牽念若此。我心中蹊蹺。他就對我說了他如何跟隨你,以及你這一年的種種情狀。說得我凄然淚下。世美,世美,你這又是何苦呢?

香蓮,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我回不了頭了。我回不到過去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說。

啪,又一聲驚堂木響。

魏明,本府再問你一遍,可是你派遣韓琦,追殺秦香蓮一門三口?包拯問。

魏明抬了頭,望了眼你,轉向我,與我目光一交,眼神說不盡的復雜。唉,曾幾何時,我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寢其皮。現在,我驀然發現,他不過那么一個老人而已,而我,麻木到,連恨都沒了。他又看向包拯,淡淡地說,是。確有此事。派韓琦的是我。要殺秦香蓮的也是我。

我心頭大震。

那為什么你告到開封府,說魏明派了韓琦殺你們?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幽幽嘆一口氣。唉,我心中何嘗不矛盾萬分。只是,這個是韓琦的主意。

韓琦的主意?

是啊,他說投鼠忌器。魏明既然敢去殺葉秋和盼兒妹妹,自然更不會饒過我們。他讓我到開封府告你,一來到得開封府,自然有包大人保我們母子周全,二來,他讓我大庭廣眾之下否認你是我夫君,可以打消魏明的顧慮,說不定他會當真相信我不過錯認了,三來,開封府上,我告魏明派他殺我,而他一死,魏明百口莫辯。他之一死,魏明或被羈押,則無法動心打我們母子的念頭。即使魏明脫了此劫,天下人盡知魏明欲殺秦香蓮,魏明反不能下手了。說完這話,韓琦就引刀自盡了。他手太快,我攔阻不及。我一個婦人家,當下心亂如麻,拿不定主見,又想,韓琦用他的死來換一計只為保全我們母子,終不忍他這么枉死,猶疑著還是按他說的去找包大人了。無端構陷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我終究心中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世美,你說我該如何啊?

魏明冷笑著,繼續說,哼哼,我就知道這個韓琦不可信,徒然面目崢嶸,卻生著婦人的心,所以跟他說,若提不回秦香蓮母子三人人頭,就提他自己的頭來見我。沒想到,他倒真割了自己的頭,愚蠢,廢物!

這個魏明,他究竟在說什么?我百思不解。

韓琦之死,除了救我娘仨,還為一個人不死。你頓了一下,凝望著我。一時間,月隱風歇,只你的眸子如月,吐氣如蘭飔。

為誰?我不敢看你,香蓮。

你!你說。韓琦說,你已萌死志,托孤與他。他若不死,你就必死。他若死了,你在這世上還有牽絆,或能移志。世美,韓琦說的,是真的嗎?

我低下頭。一片樹葉靜靜悠悠,落到我腳畔。

魏明,你圖謀秦香蓮,逼死韓琦,這是一樁。我多日查訪,親謁太后,滿天星兩官妓之死,也是你矯詔懿旨,毒酒鴆殺。你有何話說?包拯聲色俱厲。

魏明漫不在乎地望著包拯,說,無話可說。

包拯臉色鐵青。

世美,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心有多寬,天地就有多大。原諒公主,原諒魏明,放過你自己。人生匆乎百年,我要你快樂得活下去,只有你活著,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氣,無論多苦多難,只要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你掛念著我,還有一個你讓我掛念,我也會快樂地活下去的。世美,世美,你聽到了嗎?

來人,將魏明推出去,斬了!

魏明不待人來推,背了手,轉身就要走。在他轉身的瞬間,我發現,他的眼角,竟混雜掛著幾分譏誚,幾分得色,還有幾分黯然。

我正自猶疑,卻見你,香蓮,你慌了,跪在堂前,說,民婦秦香蓮,請包大人開恩,民婦自愿撤回告訴,請大人饒了魏大人。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原諒公主,原諒魏明......你言猶在耳,只是,直到這一刻,我才突然醒悟。不啊,不,為了我,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了。我咕咚一下從椅子上翻下來,也跪倒在地。

包大人,所有罪孽,皆陳世美一人所犯。想韓琦心高氣傲,如何聽魏明差遣?韓琦一切行止,皆出世美授意。滿天星二女,也是世美冤業,與魏明無干。世美愿以一命抵魏明一命,請大人成全!我說。

魏明正對著我,本拔步欲走,這時身子一顫,僵立當場。堂上鴉鵲無聲。魏明忽地一臉釋然,仰頭哈哈大笑。魏明錯矣,他說,早知駙馬爺如此心胸,魏明安能一錯如斯?不過,魏明如今可以放心了。駙馬爺,魏明不能再伺候公主左右,魏明之錯,今日償還駙馬爺,想駙馬爺大量,不會因魏明累及公主,公主今后,還望駙馬爺體恤。魏明走了,駙馬爺請多多保重!

說完,他面帶笑容,昂首闊步而去。我望著他的背影。香蓮,昨夜,與你話別之時,那在林中一閃而沒的身影,可不就是他?我們的談話,他聽到多少,我無從揣度。可是,難道那時起,他就懷著求死的心來赴今日的堂審了?他為了什么要用一死來掩蓋這所有的真相呢?

魏明大踏步而出,回來時,就只是一顆人頭,鮮血淋漓,盛在托盤里。但是他雙目微閉,面容祥和寧靜,比他生前,卻是另一番光景。

我望著他的頭,恍然若失。

突然外面人聲喧雜,就聽公主的喊聲遠遠傳來,包拯,我不準你殺我阿公,包拯,不許殺我阿公......接著,公主上氣不接下氣,憔悴抖顫的身形出現在堂上,就見她呆立有頃,望著魏明那顆鮮血淋漓的頭,“哇”得一聲大叫,一頭栽倒,身后,赫然兩行帶血的腳印......

miemeng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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