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傍晚,快要上晚自習了。我見鐘燕趴在桌子上,也不出聲。我以為她睡著了。
上自習了,她還不動。我推推她,說:“老師來了!”她抬頭看看我,又趴下去。也不管講臺上了的老師。眼睛紅腫,好像剛剛流過淚。
“你怎么啦?”
老師讓大家預習課文、做作業。我又推了她一下。她直起腰,從書包里翻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眼睛。
“我爸媽吵架了。我心煩。”
之后一直到下自習,鐘燕跟我說了她爸爸媽媽吵架的經過。她盡量壓低聲音,不讓老師發現。我則趴在桌子上,腦袋歪看著她。她很激動,說著說著淚水就會溢出眼眶。我看到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睫毛上滑下,一直滑過臉頰,紅紅的皮膚上留下兩行淚痕。
我看著她,似乎是入了迷,甚至沒有聽進她說的話。
她擦拭完淚水,四周看看同學,觀察自己的行為有沒有影響到其他人。我看著她的眼睛,好像青草上的一滴露珠。
“怎么這樣看著我?”
她很不自在。
“大人有大人的事情。他們的想法,我們無論如何也捉摸不透。”
我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安慰她——盡管我很想安慰她,但我不能沉默,只好說了這么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不知她聽了是什么感受——或者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鐘燕的爸媽吵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爸媽不合,村子里人人皆知。原因是她爸在外邊找女人,她媽拿他沒辦法,就在家里找男人。她爸早就發現了,只是他很樂意維持這樣的局面,不想將那層如紙一樣薄的關系捅破。那晚因為一件小事,兩人就拌起嘴。不想,越吵越厲害,最后動了手,電視機也砸壞了。她十歲的小弟見爸爸踢媽媽,跑去抱著爸爸的腳,被那狠心的男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父母之間的磕磕絆絆,總會在兒女的心里留下某種深刻的陰影。我相信,鐘燕的心里也有一片揮之不去的陰影。
下自習了,我們我們各自回寢室。我拼命趕在熄燈前把作業做完。第二天,數學老師查作業,唯獨鐘燕沒有做起。那個漂亮的女老師狠命地批評了鐘燕,大意是她既然來到了快班就應該珍惜機會。聽著她的批評,我心中很不是滋味。有種想要站起來的沖動。鐘燕并沒有表現出委屈,她很堅決地對數學老師說下課一定補做起來。老師允許她做下,并沒有抓著不放,而是轉了個彎,說了幾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之類的話。對此我感到高興。所以,現在我對學生,也采取她的態度,“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姐姐,已經下午了。窗外正飄灑著雨。這種朦朧的天氣,是萌生浪漫愛情的最好氣候。也是在這種天氣里,我和鐘燕同撐一把傘,從火車路上往學校趕。不記得在傘下說了些什么,只記得兩個初三學生很高興,很快樂。她清脆爽朗的笑聲久久回蕩在記憶的河流中,已經陪伴了我十多個春秋。
“周末你為什么不來找我玩?”她問我。
“我在家。”事實上我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這個星期六,吃完晚飯,我在公路等你。一起騎單車。”
這是我的第一次約會嗎?這的確是我記憶中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