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然一進去就瞧見床榻之上的靈蕓奄奄一息、原本光潔的額頭上此時鮮血淋漓，令人觸目驚心，心登時亂成一團漿糊。

“救她！”太子一聲冷喝讓清然清醒了過來。心知靈蕓身份已被瞧破，而此刻的傷十之八.九是為了趙堔。無暇細想，連忙上前救治靈蕓。

“怎樣？”

太子對靈蕓毫不掩飾的關切和一反他冷酷作風的失態，令鄭清然很是不安，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因為失血過多，以致昏厥，明日大概就能蘇醒，這傷只要慢慢調養著很快就能恢復。”

趙玨點點頭，片刻道：“金福”

“老奴在！”

“去把都玉肌膏取來！”

玉肌膏是大內最頂級的祛瘀止血的藥膏，再深的傷口只要堅持敷此膏藥，不留一絲傷痕，但其制作的過程之繁瑣與原料的珍貴稀罕程度也難以想象的，除了皇帝、太子，其他皇族是根本用不上這藥膏的。此刻太子卻命令拿出全部收藏，顯然是給這假冒的小太監用。金福雖滿肚子疑惑，卻清楚自家主子說一不二的性子，立刻領命去了。

鄭清然是太醫，自然再清楚不過此藥的珍貴，而太子卻毫不吝惜地要給靈蕓用此藥，再瞧太子望著靈蕓的表情神色，心下一驚，立刻明白了大半，心里也有了計較。

“殿下！“

“說。”趙玨依舊瞧著靈蕓，頭也不回地道。

“不如送蕓妹妹回宮醫治——”

“蕓妹妹？哼！”趙玨回首冷冷瞧著鄭清然；“本宮還未治你的罪，你倒對本宮的事指手畫腳起來，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臣有罪，任憑太子殿下處置，只是——”

“當然要處置你，還有——”說著，瞥了一眼焦急地在另一邊守候著靈蕓的小茹，“她！”

“各賞五十大板！然后離開這里！來人”

侍衛很快強行地將二人押走，趙玨凝望著臉色蒼白而愈顯嬌弱動人的靈蕓，手指輕輕地描摹著她面目的輪廓，冷酷和溫柔的深情奇特地融合在他的臉上：“既然來到本宮身邊，就別想再走了！”

次日清晨，靈蕓緩緩從睡夢中醒來。睡眼朦朧間，仿佛看到趙堔就坐在她的床沿邊，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彈起，撲進那個懷抱，千言萬語只化作簡簡單單卻飽含了分分秒秒的相思的兩個字——堔堔！

但這幸福卻只是一個錯會的瞬間——“趙堔永遠也回不來了！”冰冷的話語令靈蕓從天堂墮入了地獄。猛地推開自己擁抱住的身軀，才恍然發現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覺，自己擁抱的不是堔堔而是——趙玨！

“看到我，很失望吧！”趙玨唇角冷酷的笑意令靈蕓不寒而栗。

“你還是不肯放過堔堔嗎？”

“昨夜前線傳來消息，沙匪已經被清剿。”靈蕓還未曾來得及歡喜，趙玨就附在她的耳邊緩緩道：“不過——趙堔已經死在了沙漠里！”

死在了沙漠里——死在了沙漠里——死在了沙漠里——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回響在她的耳畔，就像來自地獄的聲音，每重復一次，她的血液就要冷上一分，直到冰凍！她想失去了靈魂的娃娃一樣僵硬地赤著腳下了床榻，向外面走去，穿過廳堂，穿過回廊，穿過花園??????就那么一直一直向前走著，走著，放佛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就能夠走到趙堔的身旁，然后，她依著他寬闊的肩，看日出日落、春去秋來??????

趙玨一直跟著靈蕓，看著她失魂落魄的狼狽模樣。他想：阮靈蕓，總有一日我也要你像為趙堔這樣為我神魂顛倒！那時候厭倦了，或許我會放你離開！

無邊無際的戈壁沙漠里，驕陽炙烤著漫漫黃沙，十幾個螞蟻般的小黑點在緩緩移動，除此之外別無生機。

“噗！”又一個浮腫的身軀倒下，孫文武上前試探了一下鼻息，然后沉默著起身，看了一眼趙堔，趙堔心下了然，這已經是第多少個了？自從那向導潛逃之后，他們一行千人的隊伍就困在了沙漠之中，至今一月有余，期間，幾場風暴就折損了大半的人馬，而如今糧草已經斷絕了五日，那小半的士兵又餓死了近半。如果再尋不到出路，不出三日這僅余的百人隊伍也只能葬生在隔壁，化作森森白骨，最終化為漫漫黃沙的一部分。

每一分每一秒，死神如影隨形。

“殿下怕死，對嗎？“孫文武問道。

老二胡猛撓撓腦袋，“大哥，你餓糊涂啦？殿下怎會是貪生怕死之人！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啊——你怎么又敲我腦袋？”

“你這種榆木腦袋不多敲敲怎么能開竅！”老五蔣仁跳起來，又是一個爆栗擊在胡猛的腦袋上。

“我哪里說錯了？不信你問殿下，他肯定不會貪生怕死的！”

趙堔瞇起眼睛看著雄鷹展翅，靜靜地道：“不，我不僅貪生還怕死！”說著收回目光，繼續前進。而趙堔的回答幾乎令身后的胡猛跳起來，如果他還有力氣的話。

“不知靈蕓妹子現在怎樣了？”孫文武自言自語了一句，也隨著趙堔繼續前進。

而胡猛也終于恍然大悟。再勇敢無畏的好男兒也會因為心中所愛而害怕死亡，害怕她因為自己的死而傷痛，害怕沒有機會和她兩廂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