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飯很快上了桌,看得出比平時多費了心思,還一個勁地給左笙夾菜。溫暖食之無味地撥了幾口,就對左笙說:“你吃快一點,下午只有一趟回市里的車,遲了就趕不及了。”左笙聞言放下碗筷,卻看著溫暖媽媽說:“阿姨,我來得正巧,不知道能不能也參加您的喜事。”媽媽的臉紅了一下,忙說:“哪里的話,其實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婚禮,反正我們這邊的親戚少,你來了正好,就住下,只怕我們這里太簡陋,你不習慣。”“怎么會呢?”左笙如愿以償地笑了,趁媽媽沒察覺,朝溫暖示威地揚了揚下巴。
參加媽媽的婚禮會是什么感覺?恐怕有體會的人并不多。婚禮的前一晚,媽媽在一天的忙碌之后睡著了,在她均勻的呼吸聲中,溫暖的意識卻清醒得讓自己難受。由于她的房間不得不讓給了左笙,她這兩晚都跟媽媽睡在一起。溫暖不敢翻來覆去,怕自己的煩躁不安驚動了連夢中都露出笑容的媽媽,實在無法入睡,只得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到客廳倒了一杯水。直到熱水的溫度透過玻璃杯傳遞到她的手心,她才覺得自己終于又握住了一些實在的東西。
小地方的夜晚,連燈光仿佛都隨人睡去了,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靜,溫暖輕輕坐在老舊的沙發上,沒有開燈,難以視物的黑暗讓她錯覺爸爸還坐在身邊。曾經爸爸和媽媽的相濡以沫的感情是她最向往的,原來,什么都會改變,天長地久到底是什么?
一側小房間的門有了輕微的響動,看來他也沒睡。溫暖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看到左笙站在房門口朝她打了個手勢,她想了想,放下水杯,跟著他走到了家里小小的陽臺上。
溫暖平靜地看著他在黑暗中的側臉,靜靜地等他發話。
左笙輕聲說:“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媽媽逗我玩,說‘左笙呀,等你長大了,媽媽就可以把全部的事業交給你了’,我問‘媽媽把全部都給了我,自己要什么呢?’媽媽就說‘等你長大了,爸爸媽媽都老了,什么也不想要了’,我繼續問:‘老了之后會怎么樣?’媽媽說:‘會離開’。于是我當場大哭,我不要長大,不要他們老去,不要離開。媽媽很無奈,但還是說‘不管你愿不愿意,每個人最后都要跟你說再見’。長大后,我想,我媽是對的,陪你到最后的那個人永遠只有你自己,但是,曾經陪伴過你的那些人存在的痕跡卻永遠不會消失。”
溫暖說:“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安慰我嗎?”
左笙笑了,“我只是看不慣你像被遺棄的小狗的模樣。”
“你不會懂我的心情。”
“溫暖,別那么武斷,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懂。你總是說,我們之間的差異讓我們不適合,但不管是什么出身的人,或貧或富,期望愛和被愛的方面是沒有區別的,對我公平點。”
這似乎是溫暖記憶中跟他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對話,也許是因為疲憊了,很多平時她不愿意說的話也說了出來:“什么是公平,左笙?為什么你喜歡我,我就必須回應你?過去種種我可以不提,可是你心血來潮地到學校、甚至到家里來找我,三番五次打擾我想要過的生活,你從沒有問我想不想要,原不愿意接受,就這樣把你的感情強加給我,這就是你的公平?”
從來沒有人跟左笙說過這樣的話,從小到大,他習慣了擁有別人羨慕的東西,好的家境,好的外在,好的成績,這些東西太輕而易舉地地屬于他,只有他不想要的,很少有得不到的,所以他一旦渴求某種東西,便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應當擁有。“我以為至少你會有一點愛我。”
“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有你這樣的男孩子愛過我,到老回想起來或許都覺得幸福,但我跟你在一起太辛苦了,我要的愛是對等的,可你連對我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所以魏默林說得對,我不敢愛你。那天你問我,如果你愿意改了你的脾氣,我們會不會有可能,我的回答是:你不需要為我改變,你很好,只是跟我不合適。如果能遇到跟你合適的那個人,比如汪若菡,比如其他人,你一定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