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此時為中古之際,三界四海,九州八荒安樂祥和,西方黑水之外的不死國出了一只妖精,生的是妖氣沖天、冶媚橫生,端的胡作非為、上竄下跳。
正所謂,樂極生悲,當妖精遇上大神,不禁悲從中來、苦由心生。于是,妖精在壺里面壁思過了三百年,某天,三十三重離恨天上天雷滾滾,以摧枯拉朽之勢將這只小妖給——劈了。
某只外焦里嫩、肉飛魂散之時,終于悟了。
抿了一口氣,插腰指天狂笑,“孽緣啊,真是孽緣,居然降臨到老娘頭上來了,天上掉餡餅啊,哈哈……”
第一章:鐘山
站在鐘山腳下,肩上扛著極重的燭鐵,壓得我瑟瑟喘氣,若不是這柄刀的名字里嵌了個“燭”字,當初我怎么也不會央師父把它贈予我當武器使。現下倒好,在鐘山待了九十年,只得了柄沉甸甸、黑不溜秋的燭鐵,連份像樣的盤纏也沒有。
我回頭望著直插云霄、白云飄飄、氣勢恢宏的鐘山,想起被師父趕下山的事以及現在的光景,不禁怒火中燒、悲憤交加,一個沒忍住,對著鐘山的方向猛呸了一口痰。這一口痰呸的忒有技術含量,我是用了十足的氣勁,只見它隨著輕風優哉游哉劃了道優美弧線,掛在一棵枳棘剛木的樹葉上,隨風飄搖,搖搖欲墜,絲絲欲滴。
我心里得了些舒坦,正預備著用唾沫星子淹了這鐘山,便聽見耳際響起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嘆,我連忙四下張望,不得見,最后揮著爪子爬上一棵高樹,環顧眺望。
“什么怪?鬼鬼祟祟做什么樣?還不快快出來受死?”
“……”周圍沒有一點響動。
我皺皺眉,不禁懷疑自己聽錯了,是樹葉的婆娑聲也未可知。要知道這鐘山可不是什么妖妖怪怪都能來的,除了華胥那個老妖怪,雖則她是九河神女,與屬神句芒共同輔佐東方天帝伏羲治理天東一萬兩千里的地方,然她卻沒有一點天神該有的品質,成天見的往我鐘山里扎,粘黏著師父鬧騰個沒玩,同我命格相克。
憤憤地從樹上滑下來,拖著剛剛被我一股腦扔在地上的燭鐵,一步一個嘆氣,一步一個憤怒,離開了鐘山。
在鐘山的九十年里,修真之術沒學上幾樣,倒慣得我越發懶散。這才走了一天的路程,我便有些吃不消,一屁股坐在燭鐵上,掐指一算,我的天,離不死國的惑欲林還有十日路要走,這豈不是得要了我的貓命嗎?心中泛苦,當初若不貪玩,好好學了騰云之術也不至于如此狼狽。
“死燭陰,臭燭陰,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把我從惑欲林里帶出來,我便不會有那九十年的屈辱,更不會有如今的下場,什么悲天憫人,都是假情假意,什么德高望重,呀呀個呸,我看你連咱們不死國的屎殼郎都比不得……”
這一通發泄完,我甚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耳邊忽的響起一陣飄渺之音,聽得不甚清晰,隱約是說什么“回去”之類的話,心里怪異的直發毛,拍拍小心肝,這黑咕隆咚的夜,除了黑就是風,連個鬼影也沒有,更不可能是燭陰了,他老人家此時肯定正和華胥老妖在談談小情、說說小愛的,哪里還管得著我。為了避免這黑夜里真出現個什么妖妖怪怪的,到時看我不順,同我打斗起來,忒費精力,我便化了原形,窩在樹干上,一身黑毛隱在暗夜里,一般是不會惹妖注意的,我甚放心地伸了個懶腰,瞇眼睡去。
耗了半條命,總算來到了黑水河,這黑水河還是同九十年前一樣寬廣洶涌,要想過去還得去山林里找些木材扎個筏子。我沖到河邊趴在岸上,掬了把水,把我的貓臉洗了洗,影子映在微微蕩漾的河面上,細長微挑的眉,深沉碧綠的眸,永遠嫣紅瑩潤的唇,我知道我是極好看的,不然小時也不會被眾妖欺負。
小狼曾經說過,“妖妖,其實,光看你這張臉,這林子里的雄性動物沒一個不想湊上去啃兩口的,只是,你一咋呼起來,簡直就是不堪入目,白白浪費了這一副好皮囊。”小狼沒什么學問,向來說不出像樣的話來,我只當他把我夸的天上無、地上也無的漂亮。
兀自陶醉間,水面忽地濺起一大陣波浪,從我頭上直直潑下,掃的我全身濕透,火氣也蹭蹭往上揚,瞇眼看去,一個貌似是人的男人踏著一柄劍往我這個方向沖來,他后面一條蛇尾好不歡快地拍打著水面,濺的那男人一身濕漉,好幾次只差一點,那巨大的蛇尾就拍在了那男人身上,都被他險險避過了。我正托腮想著,要去幫哪一方,或者干脆看戲,那蛇尾又是一掃,唬的我一臉都是水,我一跳三丈,一手插腰,“呀呀個呸,好你個蛇妖,居然敢兩次三番潑我水!”
正欲給那蛇妖一點教訓,那男人猛地撲到我面前,逮住我的手不放,“姑娘,趕緊和我走,這蛇妖不是善類,她會吃了你的。”
隨著他的說話聲,我隱約聽見有人喚“妖妖,妖妖,不要和他走……”卻聽不清明,這一路總是有聲音在我腦海回蕩,我都沒當回事,直以為是自己腦袋里多了幻覺,只是這次的聲音含著莫名的悲傷,激得我心里一陣悸動。余音未消,一股水從那男人頭上直接潑下,黑發濕黏,貼著他古銅色的肌膚,黑亮亮的眼睛滿是驚艷和恐懼,我看著“撲哧”笑出聲來。
余光瞄到拍過來的蛇尾,我正欲拽著他旋身離開,沒想到那人速度極快,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和他并肩站在了劍上,他一邊御劍一邊急急同我解釋,“姑娘,那蛇妖真是不好惹,你同我一起逃命的好。”
“我……”
“姑娘,你放心,我不是壞人,不會把你怎么樣的。”
“不是,我想說……”
他又打斷我的話,“放心吧,離了河面,那蛇妖是追不上我的。”
“其實……”
“姑娘……”
是可忍孰不可忍,“閉嘴!姑娘你個祖宗!你把我的刀丟在原地了,你給我賠嗎?!”我吼完他,直愣愣盯著離我越來越遠的燭鐵。
“那,那,那,等我們甩了蛇妖,我再陪你回去找,行嗎?”他看著我的眼神有點瑟縮,我方知是我剛剛過于猙獰,嚇壞了小孩子,立馬換了一副笑臉,“這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梗著脖子反駁,“那怎么行,你一個人多危險啊!”
我嘻嘻一笑,湊近他的臉,低聲幽幽道:“男人,看著我的眼睛,你覺得,我和你一樣么?”
果如我所料,他的瞳孔猛烈縮小,腳下的劍也有些不穩,抖著聲音,“你,你,你……”你了個半天也沒你出所以然來。
“我什么?是不是覺得我很漂亮?”我湊得更近一些,他發怵的樣子好笑的很。我以為他會更驚駭,沒想到他卻紅了一張臉,低下頭小聲嘀咕,“我卻是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臉。”
“哐當”一聲,整個劍連著我們的人直直從半空落到地上,摔得我齜牙咧嘴,我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你想摔死我不成?”
“我,我,我……”他只望著我的臉“我”了個半天。
我心里嘆氣,這些個男人啊,越來越沒定力,一下想起燭陰那個老道,他從第一次見我時就沒什么反應,直到把我趕下山去,也沒覺得我長得是如何漂亮,更別提撲上來啃一口了,這一度讓我懷疑起自己的魅力來,直以為我長得并不如想象中怎么漂亮,以前那些小公妖見到我時驚艷的表情,不過是因著沒見過世面罷了。
“你再我我我個不停,小心我吃了你!”話畢,我舔著舌頭朝著他“喵”了一聲,他一臉死灰瞪著我。我失笑,擺擺手,“真是不驚嚇,逗你玩的呢,和我說話別老是吞吞吐吐的,知道了么?”
他松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擺脫了一個蛇妖,又遇上了一只吃人的貓妖。”他頓了好一會兒,“我剛剛心神紊亂,沒御好劍,沒摔疼你吧?”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對著我伸出手,我一掌拍開他的手,不屑的哼了聲,他只尷尬笑笑,看著將黑的天,對著劍念念有詞,而后撓著頭對我笑道:“姑娘,我們快些離開這里吧,天快要黑了,這里同中原雖離得近,妖孽卻是橫行,等天一黑,就會出來不少妖鬼。”
他似乎又忘了我的種族。我想著,在惑欲林里,壓根沒什么親朋好友,一路上往惑欲林趕不過是因著慣性,除了那兒,我想不出可去的地方,現在遇上了他,倒是可以消遣消遣。
“別老是姑娘姑娘的,我叫桑寄,你叫什么?”這樣也算認識了。
他撓著頭,一副憨態,“我叫郭岸,是個修真之人。”
“哦……道虛五品。”我拍拍他的頭,他倒也識趣,沒閃開,“姑娘好眼力。”
想當年,我拍小狼時,他總是把我的爪子拍開。我說著便朝著黑水方向走,他在背后喚我,“姑,桑,桑寄,你去哪?”
“我去抗回我的大刀,你在這里等我吧。”那是燭陰唯一留給我的東西,若是丟了的話,以后被他知道了,定是要罰我。以后?哪里還來得以后,就算以后他請我回去,我也是不肯的。
注:升級體系:道虛、御虛、清虛、靈虛、地境、天境,每級分有九品。
注:注:《海內經》有云,“流沙之東,黑水之間,有山名不死之山”。《大荒南經》有云“有不死之國,阿姓,甘木是食”。甘木即不死樹,吃了可長生不老。不死國又有赤泉,飲之可長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