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奔到黑水河岸,一眼便瞧見了那黑黢黢的重刀挺在沙土上,那樣丑的刀也就我將它視若珍寶,深吸一口氣,將它抗在肩上,頓時感覺雙腳下陷了幾寸。
剛要轉身離開,便聽見咚的一聲巨響,水面泛起幾丈高的水浪,一條蛇緩緩從水面浮出,上身披了幾片樹葉,長發濕嗒嗒拖在身后,長的還算可以入目,只是下身還是蛇尾,青、黃、赤、黑四色相交,原是條巴蛇,我嘖嘖搖頭,還沒進化好啊,真是可憐。
她一臉憤怒,“把那臭男人交出來!”說著還用巨大蛇尾拍了下水面,濺起水花,我扛著大刀,甚是費力跳了開來。待平了心緒,開口好笑道:“嘖嘖嘖嘖,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搶了你男人,雖說我長得比你好看,但搶你男人這種事,我是不會做的。”
“你休要油嘴滑舌,把他交給我!”眼見著她又要發怒,我斂了笑,肅容道,“巴蛇,我勸你還是趕緊躺回黑水里去吧,我師父燭陰就在這附近,你若惹了我,等他一來,小心你的皮!”
也不是我非要撒謊騙她,要知道巴蛇這族甚為厲害,她雖只是道虛七品,可戰斗力十足的強,我不定能打得過。師父燭陰乃創世五神之一,三界四海、九州八荒誰能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只有用開天斧劈了陰陽混沌的浮黎元始天尊,敢對師父拿腔拿調。
她果然四下張望,氣勢有所減小,“燭陰天尊?”
趁她膽寒,我踱著貓步迅速往回趕,不想她一個甩尾正要砸向我,“休想騙我,你一個小妖,怎會拜入燭陰天尊門下?!”
我弓下身子,順著地面滾動,避開了蛇尾的攻擊,粘得滿身是沙,倒是燭鐵,哐當一聲落在地上,被蛇尾一拍,卷進黑水河里,我心里一陣緊致,怒火直直沖上腦門,“好你個巴蛇,竟敢把老娘的燭鐵給扔河里去了!”
一大波水浪朝我潑來,中間隱著巨大的蛇尾,我心里冷笑一番,來得正好,倒叫我耍練耍練這九十年來在鐘山學的本領。
心念至,眼看著就要撲來的水浪,統統化作一層厚實的冰墻,蛇尾猛地拍在冰墻上,蛇妖搖搖晃晃向后退了數十步,冰墻上也有了裂隙,我一陣肉痛,要是那巴蛇再拍個三四下,保不準就要碎了,真真是學藝不精啊,這結冰術可是我在鐘山同門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如今模樣,這這這,真是太丟人了。
巴蛇立在岸邊,沒敢再上前,扯了一抹笑對我好言相勸,“我知道你和那個臭男人也是初次見面,沒什么交情,看在咱們同為不死國民的份上,不如就把他交給我,如何?”
既然她態度和藹,我也得做做臉面,當即緩了態度,“他與你有什么仇怨?你若說出個所以然來,我便不插手,不過,你得幫我把那柄大刀撈回來才是。”
“那個臭男人偷了我千辛萬苦得來的練丹,我非要討回來不可!至于你的大刀,我給你撈回來便是。”
“他偷了你的練丹?”我是怎么也想象不出來,那樣一個憨厚的男子會偷她一妖精的練丹,再說了,這煉丹對妖精的修為有提升作用,他一個人類,要煉丹做什么。我還在辨別她這話的真假,就見一柄劍朝著蛇妖飛速掠去,郭岸落在我身邊,急道:“桑寄,你別聽她胡說,我從未偷過她的東西,更不知她口中所說的練丹為何物!”
我想也是,妖精的話怎能深信,那蛇妖定是想吸郭岸的精血,撒了謊誆騙于我。
蛇妖擋回了劍,化了原形,張著血盆大口朝著我們沖來,兵器受主人引回術的召喚,已重新回到郭岸手中,他正面迎了上去,倆人打得不可開交,一時之間,蕭風大作,水滴飛濺,河面的水浪一層比一層高,郭岸的身影在黑夜里若隱若現,穿梭于水浪中,時上時下,全身濕透。
時間久了,許是力氣有些透支,速度慢了好些下來,蛇妖猛的一甩蛇尾,拍在他身上,剛好將他甩在我腳邊,他喘著氣,“桑寄,快跑!”
郭岸話音剛落,耳邊不期然想起一聲輕嘆,我驀地一震,因著這聲音太過熟悉,忽而黑水河面上浮現出一個人影,飄飄搖搖,看不真切,但與我來說,只消一眼,我便能認出他,他的聲音里帶著飄渺悲涼,“妖妖,快走……”同一路上千百次響起的聲音一模一樣。
還未等我思索過來,那巴蛇大吼一聲,張揚著氣勢,掀起層層巨浪,居高臨下地張著血盆大口,涎液順著牙縫絲絲滴下,黑云翻滾,卷著山河之勢朝我襲來。
我摒棄雜念,念動心訣,懸鐵呼嘯著從黑水之中破浪而出,瞬間回到我手中,運足十重氣勁朝著蛇身砍去,她一個甩尾想將我的力道拍回去,我是拼了全力去砍,猛地削了她的蛇尾,腥熱的血噴的我一臉都是,令人作嘔,我提著刀連向后退了三步,被郭岸扶住,他連用衣袖給我胡亂擦著臉上的血水。
巴蛇長嘶一聲,響徹黑夜,轟然倒地,躺在水岸邊一動不動,一部分蛇身拖進黑水河里,染得水面通紅一片。
我喘著粗氣,哼哧哼哧靠在郭岸身上,他目瞪口呆,一會兒望望我,一會兒望望蛇妖,最后眼睛一眨不眨望著我的燭鐵重刀,癡癡道:“桑寄,你這大刀,好生厲害。”
“別……別瞧它長得難看,卻是用十二時爐里的真火淬煉而成,你說厲害不厲害?”
他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問:“十二時爐?焚香可報時的上古神器,十二時爐里煉出來的?”
我白了他一眼,將燭鐵丟在一旁,晃蕩到巴蛇身邊,畢竟都是同族,心里有些不忍,輕踢了踢蛇頭,詫異的很,“死了?巴蛇這么不經砍的?”
扭頭對著郭岸道:“你過來瞧瞧,可有法子把她救活?”他卻一臉驚恐地看著我,“小——心!”
“心”字還未喊出聲,我便感覺腳踝處一陣刺痛,低頭一看,那蛇妖竟趴在我腳踝處咬了一口,隨即一溜煙竄進黑水河里。這蛇毒甚為厲害,只一下我便覺得口干舌燥,昏昏沉沉,全身無力。
郭岸過來扶住我,連聲問,“這可怎么辦才好,這蛇毒可要怎么解才好?”
“帶我去河對面,不死山系有馬齒莧,可解蛇毒。”心里把自己惱了千百遍,看來好心要不得。
“好,好,你別說話,我立刻帶你過去。”他御起劍,扶著我的腰身,向著河對面飛去。
昏沉之際,我只聽得見師父的聲音在耳邊繚繞,含著沉重的嘆息和無奈,他總是說,“妖妖,別去。妖妖,別去。”
我不懂他的嘆息來自哪里,更不知道他的聲音為何那么沉重,明明就是他將我趕出山的,為何一路上都在我耳邊蒼蠅一樣嗡嗡作響,我好想跳起來對他大吼一聲,“別去,別去,不去不死山,我的蛇毒可如何解啊?有本事你飛過來啊?!”
奈何身體太過沉重,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
注:馬齒莧,中草藥,散血消腫,解毒通淋。巴蛇,《海內南經》有云,“巴蛇食象,三歲而出其骨,君子服之,無心腹之疾。其為蛇青黃赤黑,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