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戛然而止，句芒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清亮，帶著魔力般的悸動。他直起身，劍尖劃著地面，帶著狂傲的偏執，一步步走到我跟前，攤開手掌，那里躺著一粒白色藥丸。

“吃了它，你會忘記以前的事，永世不會再想起，修為降至道虛境，你若愿意，我便不再追究前塵往事，護你一生穩穩當當。你若不愿，我就算窮盡修為，也要殺了血樓。”

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出乎意料，如此看來，他確實真心喜歡過我，還想著我能同他一起去官木神山，我望著白色藥丸愣愣出神。

往事歷歷在目，他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一劍砍了窮奇，把我從獸口中救出，冷傲的樣子令人心疼，我百般追尋直到他將我推給華胥，受了蝕骨之痛，此后三百多年不曾相見，我以為我對他的情意已經斷的干凈，沒想到再見時，又在他的霸道下沉淪，我們說好一起去官木神山，過神仙眷侶的生活。

我以為，這便是人世間所謂的愛情，我心疼他喜歡他比任何人都多，寒山之戰時，我猛然發現，我心疼師父比心疼自己都多，句芒和師父之間，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師父。若是讓我忘了師父，變成一個空白的人同句芒在一起，無論如何我都做不到。

也許，句芒只是我年少時光里的一段愛情憧憬，后來的淪陷，只是因為我缺愛，而他，剛好在那個時候強悍插入我的生活，將我空寂的心填滿。

有人靠過來，淡淡的枳棘剛木的清香，語氣清淡而熟稔，“她不會吃?！?/p>

我偏頭望著身邊的白衣仙人，清雋柔雅，看一眼便不可自拔。心底漸漸覆上暖意，我終于明白過來，我一路急切尋找夢寐以求的良人，到頭來才發現，我一心要找的人就在我身邊，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這到底是我的孽，還是我的緣？

空氣被奇異的氣氛籠罩著，句芒依舊伸著手掌，一雙眸子清亮無波，只是等待。師父站在我身邊，臉上彌漫著溫和笑意，左手端著一碗湯藥，泛著白色薄霧，他的面容掩在薄霧里，若隱若現。

我垂下眼簾，“對不起……”

句芒收緊五指，將白色藥丸捏成粉末，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句芒，你是我此生第一個付出努力想要爭取的男子，真心真意?！?/p>

他的身影淹沒在黑夜里，深藍色的衣裳，帶著最后一絲海水的味道，消失在我的鼻端，只剩下指天劍泛著一線光芒。

我知道，我與他，從此以后，天各一方，即使見面，也是你死我活。我毀了他構筑好的未來世界，他毀了我最初憧憬的愛戀，我們兩個在這場還未來得及開始的愛情里，兩敗俱傷。

師父將湯藥舉到我面前，之前的事情對他毫無影響，“喝了這個，散散酒氣，你今晚喝了不少酒?！?/p>

“……”我不自覺地靠近他，將頭埋在他懷里，緊緊抱著他的腰，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師父……寒山一別，我知道和句芒不會再有結果，可是，事到臨頭，還是覺得難過……”

師父聲音越加柔和，“過幾日就好了?！?/p>

“是我對不起他。”

至少他還喜歡我，而我……卻抱著我的師父，貪戀師父給的溫暖。

“你與句芒之間，本就是個錯誤，在錯誤里沒有誰對誰錯?！比彳浀穆曇?，輕的像飄浮在天邊的云朵。

我搖頭，“我以為我很喜歡他，原來只是我以為……我欺騙了自己，也欺騙了他。他……不會放過我的。”

師父撫著我柔順的長發，緩緩開口，“放心，有為師在，別怕?！?/p>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

三百年前，我安心的享受著你給的所有庇護，連天地都不怕。歲月走過，留下瘡痍痕跡，你依舊讓我別怕，你可知道，對于現在的我來說，真正叫我害怕的人，唯你一人而已。我怕你丟下我不管，我怕你突然像句芒一樣拿劍指向我，我怕你的風云莫測深不可測，我怕你僅僅止于表面的溫和柔情。

我推開師父，接過他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苦進心肺，這個味道，已經不再陌生。自從師父修為散失，他便每日一碗湯藥送到紫苑，從未間斷過，比如今晚的醒酒湯，比如平時的消食湯，再比如夜里的安神湯。

我知道，這些苦澀的湯藥不止有醒酒、消食、安神的作用，至于別的作用，師父沒說，我也沒問，他端過來，我便仰頭喝下，那樣乖巧，讓他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擦了擦唇角，面上大笑，“有些酸呢！”

他以手順著我的頭發，一直順到發梢，眼里滿是寵溺，“快進去睡吧。”

我笑容如夏花燦爛，“好。師父也早些歇息?！?/p>

從何時起，我學會了裝模作樣？似乎，出了鎖妖壺便會了……現在倒是越來越操縱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