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陽光稀薄,細(xì)細(xì)寒風(fēng)裊裊吹過,洞庭湖上微波蕩漾,晶亮的積雪在日光下緩緩溶解,我端了一壺清酒,披了件白狐皮做的大氅,踱到湖邊。
一百個年頭了……我守著這洞庭湖一百年了,湖邊薤白師兄仔細(xì)扎起的茅棚歷經(jīng)百年風(fēng)雨,搖搖欲墜。
對于百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我已然不記得多少了。
只記得一醒來便瞧見坐在一旁紅著雙眼的玄冥,他死活拉著我,“你不要去跳地幽河了,地幽已關(guān),即便想跳也跳不了,天尊是開天辟地的創(chuàng)世天神,這世間基本沒有東西能奈何得了他,想必能從地幽里爬出來,你安心等著就是,他從來不會讓人為他擔(dān)心半分的。你看,這天地沒有任何異象,說明燭陰天尊還沒有隕落。”
我像溺水的人泅到一根稻草,從此后,日日夜夜守著洞庭湖,只要一打雷下雨便會惶惶不安,跌跌撞撞跑回鐘山問玄冥,這算不算天生異象,如此多次,他不勝其煩,卷鋪蓋回了北海。
薤白師兄說我當(dāng)時瘋魔了一般,明明完全沒了靈氣,身受重傷,卻不知哪里來的力氣,見人就砍,若不是他出來擋了一刀,瑤姬便死在了我的燭鐵之下,差點(diǎn)將炎帝得罪個徹底,當(dāng)時漫天的血紅花瓣,落在人的身上,不過一會兒,便會血爆而亡,十分恐怖,強(qiáng)悍如七燼也不得不暫避鋒芒,帶著他的人逃回了犬戎。
瑤姬雖沒死在我的燭鐵之下,倒也瘋了個徹底,口中日日念著“師父,不是我,不是我……”炎帝親自來鐘山,將她接回了天宮,小心將養(yǎng)。
鐘山弟子桑寄,一夜成名。鳳仙花出,媚千蠱術(shù),當(dāng)時所在的一些年老之人,曉得了我血樓的身份,卻都沒說什么,玄冥只是看著我一個勁的感嘆唏噓,天知道他在唏噓什么。
倒是絲絡(luò),是最冷靜的一個,在鐘山人人驚惶的時候,成了主心骨,封鎖了師父墜入地幽的消息,只說師父閉關(guān)修煉去了,剛好師父事先也宣布了閉關(guān)一事。犬戎雖然大肆宣揚(yáng)師父墜入地幽的消息,幾無人相信,畢竟,那是創(chuàng)世神燭陰天尊。
期間,阿紫來找過我,哭哭啼啼與我道:“妖妖,你是不信我么?當(dāng)日,我被人施了術(shù)法,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師父……師父落進(jìn)地幽河,我也很傷心,我也有責(zé)任,你打我罵我吧……都是我的錯……”
我望著那張熟悉憐弱的臉,只覺得心灰意冷,全身發(fā)寒。
絲絡(luò)之前告訴我,當(dāng)年寒山之戰(zhàn),伐魔音陣之中,阿紫故意露出生門放走七燼,以伐魔音陣的威力,當(dāng)初困得住據(jù)比,今日怎會困不住七燼?
她暗中同七燼早就有所來往,師父怕我難過,沒讓我知曉此事,把我支去泰山,就是不想讓我看見他對阿紫出手,也是為了顧及我,不讓我同他生出嫌隙,讓鐘山弟子假扮怪神在洞庭殺了阿紫。
絲絡(luò)與我說的時候,我亦是打了個寒顫,此種手法堪稱陰險,若是我知道了師父的目的,該是會同他撕破臉皮吧,即便知道了阿紫的所作所為,也不會允許師父如此殺害她。
誰能想到,阿紫擁有一柄極樂弓,足以射殺師父派去監(jiān)視和對付她的十名鐘山弟子,十名弟子,九人魂飛魄散,唯有一人留了一縷魂,拼著魂飛魄散也將此事告訴了絲絡(luò)。而后,她又利用小狼對她的感情,利用我對她的關(guān)心,引我去洞庭。
我當(dāng)日問她,“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讓七燼逃出了師父的法眼,在洞庭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
她一張臉慘白慘白,倒像是我冤枉了她,我倒是真想是我冤枉了她。
我又問她,“你為何要同瑤姬設(shè)計(jì)我,為何要騙我,此番又為何同七燼勾結(jié)陷害我?我是妖妖啊,你到底……是不是阿紫?”
她揩去淚痕,淺淺笑了,“妖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
我仿似晴天里被霹靂生生劈上腦門。
“自從來了鐘山,我時時看著你笑,便時時想著如何讓你哭,讓你撕心裂肺,讓你痛不欲生,你看,我都做到了……”
我咬牙切齒,“是啊……你都做到了,讓創(chuàng)世之神燭陰天尊落在這般田地!”
她笑著笑著又哭了,“你為何要帶我來鐘山?我又為何偏偏見不得他對你好……他憑什么只對你好?我想對付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我仰天大笑,原來,都是我的錯……我揮出燭鐵,本欲砍了身邊的大石發(fā)泄,卻不想小狼用劍擋住,一臉堅(jiān)毅與苦澀,“不許傷阿紫……”
原來,我此生最在乎的兩人,從未有一人真心在乎過我……我傾心付出的真情,拼盡力氣也要保護(hù)的人,都是錯的……
自那之后,再無人見過他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