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纓是不可能乖乖地呆著的,在太子帶著亓雨輒、亓雨欣、金燮冰、赫蘇葉、紫裳和綠水離開的三天后,她帶著白薇和紅梅也離開皇宮了。亓浩聽到消息后,只得無奈地笑笑,叫來十三暗羽之首,莫愁,讓他跟上去,暗中保護雪纓。
群芳會在八月十五才舉行,而現在才是七伏天,雪纓又知道了地點在邴國的花都,她既不想趕上太子一行人,又不怕錯過盛會,自然走得不緊不慢。
一路南下,經過燕寧,這里雖是地處大亓的西南,偏僻閉塞,卻因為有著金礦,反而富饒異常。
看著街上的小姐們都穿金戴銀的,頭上戴著銀冠,脖子上戴著金瓔珞,雪纓笑著說:“這樣不怕晃了眼嗎?頭上帶著那些重也重死了。”白薇和紅梅也笑了起來,雪纓最怕的就是祭祖或者過節時要帶的衣冠了,平時是什么都懶得戴,如今連鳳玉也丟了,還穿著男裝,身上不名一文,只怕說她是重陽都沒人信了。
白薇說:“這里的風俗就是這樣的,我小時候在這里呆過,跟著穿了一陣子。”
“誒,你的家鄉不在煙云嗎?”雪纓歪著腦袋問。
白薇笑了笑,只好說:“恩,是在煙云遇見公主的。”雪纓也不追究,只是去尋稀奇的物件了。她哪知道,白薇出生在這里,只是家道中落后,才輾轉流離,被賣到煙云的。而燕寧的繁華只是表面上的,金礦都被富商和貪官污吏侵占著,百姓都被抓去勞作,過的都是水深火熱的日子。
雪纓正在一個小攤上看著一把玉簪,那把玉簪不似之前見到的青綠色,而是偏紅,還帶有一些紋路。雪纓看著新奇,叫白薇來看,白薇無奈地說:“主子,這是瑪瑙的,不比你的南陽玉珍貴,別人自然不敢拿給你看了。不過你也有芙蓉紅玉的,平時也不見你多喜歡,怎么出來就到處新奇了?”
雪纓一聽,正要把玉簪放回去,一匹馬就呼嘯而來,馬上的人一邊大喊讓開,一邊還抽著馬鞭,既甩在馬身上,也打向擋路的人。只見一鞭就要落在雪纓身上了,紅梅一躍而起,把那人踢下馬,馬還是一頭往前沖,白薇趕緊把雪纓拉到邊上。
那人站了起來,是一個和雪纓年齡相仿的女子,不過她比雪纓高出了大半個頭,穿著胡服,扎著辮子,一看就知道剛及笄。雪纓笑著對白薇說:“哇,想不到有人比我還張狂啊,看來我是算乖的了。不過她騎術可沒我好。”
雪纓的騎術可是亓浩親自教的,他說:“草原上的兒女就要懂得騎射。”還送了雪纓一匹雪驄馬,可惜雪纓就騎術了得,射箭么,就差強人意了。
白薇看著她笑,說:“是,公主溫和多了。”只是死傷的依舊不少。
那個人就要沖過來,被紅梅擋住了,怒沖沖地說:“你們是誰?好大的膽子,敢打本郡主!”原來這人便是鎮南王亓翰的女兒亓玉真。亓翰是當年亓浩奪位成功后唯一一位被留下的兄弟,但也被派遣到燕寧,永不得出燕寧地界,也就是囚禁于此的意思了。額頭被磕破了,玉真一摸,一看手上都是血,揚起鞭子,就往三個人身上掃。
“可惡,”一動手就被紅梅和白薇制住了,玉真第一次被弄得如此狼狽,破口大罵:“你們想死嗎?敢如此對我?”
雪纓走過去,一腳踩在玉真的身上,湊近說:“哈哈哈,還沒人敢這么和我說話,告訴你,這天下間還沒有我惹不起的人。”拍拍她的臉,雪纓笑了起來,紅梅和白薇也忍不住笑了出聲,畢竟敢和重陽叫板的人少之又少。
玉真一驚,知道她是郡主還如此囂張,這三個外地來的人是什么來頭?正在玉真憤憤不平,掙扎著的時候,她的侍衛趕來了,見到郡主被人踩在地上,二話不說,立馬拿刀砍了上去。紅梅也趕緊拔出劍來抵擋,無奈他們人數眾多,白薇也不得不加入戰局。
而這邊,沒人制住的玉真,一下打開雪纓的腳,鞭子就甩了過來,雪纓慌忙地左躲右閃的,情勢逆轉,囂張的變成了玉真。雪纓對武功只是略懂皮毛,身邊又一直跟著人,沒有用武之地,手無寸鐵的她自然不是亓玉真的對手。紅梅和白薇都自顧不暇了,只能心急地看著雪纓上串下跳的,好在莫愁在千鈞一發之際出現了,替雪纓擋下來勢洶洶的一鞭。
莫愁三兩下制服了玉真了,那些侍衛也就停手了,紅梅和白薇趕忙趕到雪纓的身邊。還好雪纓沒受傷,而且已經緩了口氣,奪了玉真的鞭子,抽了幾下,才轉向莫愁問,“你怎么在這?”
“主子不放心,讓我跟著。”莫愁這幾日跟著雪纓她們東走西串的,沒少折騰,特別是雪纓喜歡人多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會跟丟,莫愁可是累得夠嗆。
“這人怎么辦?”紅梅問。雪纓這時沒心思理會這個了,她在想是不是每次出宮亓浩都派人跟著,那她不是一直被監視著,想到這就生氣。轉念一想,既然派人跟著她而不是抓她回去,看來亓浩也是默許了她出宮玩的,一時又開心了起來。
白薇無奈地叫了她一聲,雪纓才回過神來,對莫愁說:“你留下解決他們,我們先走了。”說完就走了。莫愁知道雪纓是為了甩開他,可是他卻是負責保護她的,雪纓怎么能離開他視線呢?莫愁一急,跟了上去。
被推開的玉真,哪里肯善罷甘休,一把抽過身邊侍衛的刀,往雪纓砍去,眾人一愣,還好白薇推了雪纓一把,雪纓才幸免于難,而刀卻插中了白薇的肩膀。紅梅立馬抓住玉真,侍衛早就奔過來了,莫愁忙于解決他們,白薇倒在雪纓身上。
雪纓氣的眼睛都紅了,一把抽出白薇的劍,刺中亓玉真,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雪纓青白色的長衫。亓玉真眼睛頓時瞪大,來不及說一句話就死了。所有人都被這個變故驚呆了,莫愁第一次見到重陽的嗜血,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浴血修羅和他之前看到的那個天真可愛的人是同一個人。
被血噴到臉上的溫度喚醒了雪纓的神智,看到如此血腥的畫面,她反而呆住了。一直嚷嚷著打打殺殺的公主從未見過這么多血,第一次見到人如此迅速地死亡,她的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帶有一點后怕。
紅梅只好拉著雪纓,一邊扶著白薇,匆忙離開,留下莫愁善后。郡主死了,鎮南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不能留下活口。
莫愁解決了那些人,跑到客棧的時候,雪纓和紅梅正扶著白薇下來,莫愁趕緊迎了上去,對雪纓說:“公主,鎮南王很快就會聽到消息前來抓人的,我們快走吧,晚了城門就封住了。”
本來雪纓她們就是要離開了,看莫愁馬車都準備好了,也就跟他走了。不料雪纓她們剛出城門不久,鎮南王的侍衛就趕來了,莫愁讓雪纓她們先走,自己留下來拖住那隊人馬。
等莫愁甩開那群人,去追雪纓她們時,主仆三人已經不見蹤影了。莫愁只好放信鴿去通知亓浩,也趕回燕京,因他也負了傷,行程也就慢了下來,不過他想重陽應該會聽進去他的話,畢竟如今情況兇險,回燕京才是明智的。但是他不知道重陽向來天不怕地不怕,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了,她不知是沒把殺人當回事,還是沒緩過害怕的勁,她早就改變了馬車的方向,繼續南下。
等亓浩派來十二暗羽帶來金牌與莫愁接洽時,雪纓早就在群芳會上大展光彩了。十二暗羽卻是奉命調查亓翰勾結官員,貪贓枉法之事。別說亓翰真干了目無法紀的事,就沖著他敢動重陽,亓浩就能讓他把罪名坐實了,不過是為了尋個由頭除掉燕寧的藩王。雪纓在花都惹是生非的時候,她還不知道燕寧因為她正進行著一場大整頓。
紅梅駕著馬車,雪纓照顧著白薇,之后累了,就靠在白薇身上睡著了。白薇看著雪纓安靜的睡顏,想起她見到自己受傷時驚慌而憤怒的表情,用手摸了摸雪纓的臉,不禁想起她們相遇時的場景。
那年八歲的她遇到了五歲的雪纓時,她正和一群年紀相當的女孩被關在一個潮濕的柴房里。只見一個穿著錦衣玉服的小女孩被推進門來,臉蛋臟兮兮的,一邊對抓她的人拳打腳踢的,一邊吼著,“你們敢抓我,不怕掉腦袋嗎?我可是重陽,皇榜上肯定在找我呢,不信你們去看看”。那些人笑著說:“這里的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公主呢,要真是公主,皇帝怎么可能讓她跑這邊來,哈哈哈,你就安心地呆著吧。”說完就把門關上了。
雪纓傻傻地站著,看著地上坐的一群人,不發一言。白薇看她這樣,想是大戶人家的孩子被騙出來的,覺得可憐,就去拉她和自己坐在一起。雪纓倒也乖巧,問白薇是不是也偷跑出來才被抓過來的,他們抓她們過來關著做什么。白薇解釋了一堆,也不知道雪纓有沒有聽進去,居然靠著她睡著了,白薇把外衣脫下來蓋在她身上,想起以后的命運,一陣悲傷。
白薇是被轉手了好幾次才到煙云的,這邊的女孩也都是或騙或拐或買弄過來的,長得好的明天就要賣到妓院去了,長得普通的就賣去做人家的丫鬟。柴房里的女孩們,有的在嚶嚶的啜泣,有的如白薇在感嘆,有的像雪纓已經睡過去了。
天快亮了的時候,門被一腳踹開,一個高大的男子出現在門口,白薇后來才知道他是紫裳。紫裳一個個查看,終于看到了雪纓,把雪纓叫醒。雪纓看到紫裳開心地撲了過去,叫著:“紫裳,你們怎么現在才找到我!那群壞人居然把我抓來了,被打死了沒有啊?我哥和冰哥哥來了嗎?”
紫裳被一大堆問題弄暈了,無奈的笑了笑,抱起雪纓就要走,雪纓叫住了他。雪纓轉過去看白薇,才發現她一直呆呆地看著自己,臉上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雪纓說:“把這個姐姐也帶回去。”白薇就這樣被紫裳扛了起來。
那個人販子的窩被雪胤派人端了。紫裳找到雪纓的時候,雪胤和金燮冰還帶著人在街上的民房里一間一間地搜找。雪纓看到雪胤,就要撲過去,雪胤卻把她擋住,氣憤地一通亂罵。雪纓轉向金燮冰的懷抱,金燮冰連忙接著,把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緊緊摟住。雪纓在金燮冰的懷里一陣亂蹭,說:“冰哥哥,我餓了……”剛說完,居然就暈了。而白薇也早就暈過去了,紫裳才發現她一直發著燒,只得把她也帶回去。
回到宮里,原本亓浩準備找到雪纓后就狠狠地打一頓出氣,看到她虛弱地躺在床上哪里還顧得上生氣了。雪纓失蹤了一天,亓浩把整個大亓國都翻了一遍了,所有人都找重陽去了。
瑤姬守在雪纓的床邊,一夜過盡,雪纓才醒過來。吃過瑤姬喂的燕窩粥,雪纓氣色好了些,有了精神頭,開始講她可憐的出走經歷。
上完早朝過來的亓浩,摟著瑤姬,一起坐在雪纓的床邊,聽她嘴里說著可憐,卻一臉自豪樣,想把她拖起來教訓一頓,瑤姬卻已經心疼地抱住雪纓了。
紅梅對著雪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雪纓才想來她帶回了一個姑娘,就跑去看白薇。白薇一睜眼就看到趴在床邊,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的雪纓,嚇了一跳,正要說話,雪纓就張口了,“你醒了啊,太好了,我跟你說,我已經跟父皇要了你當我的貼身侍女了。”還沒等白薇反應過來,雪纓就把紅梅抓過來了,“就和她一樣,以后就和我在一起了。”
看著雪纓如陽光一樣燦爛的笑顏,白薇覺得眼睛被刺痛了一下,心里卻是一片花開。那一句‘以后就和我在一起了’讓她們一起經歷著后來的風風雨雨。
終于到了邴國的花都,街上滿是人,來自五湖四海,衣著各異,群芳會還沒開始,就是一派熱鬧的場景了。每間客棧都客滿了,雪纓她們找到最大的一間要入住,卻也被以客滿為由往外趕,雪纓可是走不動了,在一桌坐了下來,死活不肯走了,說:“我還就住定了,趕了別人也不許你趕我們。”
店小二為難去找掌柜的,連打手都出來了,還是趕不走雪纓她們。這邊鬧著,卻不知樓上的人好笑地看著這一風景。
“呦,兄弟也跑這邊來了?”樓上傳來一聲招呼,雪纓抬頭看了過去,只見從樓梯下來的人,搖著扇子瀟灑萬分地走過來,身段悅目,步態優雅,望之真如神仙般的人物。白薇和紅梅跟著看出了神,不過雪纓可是個不解風情的,對來人說:“你認識我?”
那人挑挑眉,有點不悅地說:“你不認識我?”
雪纓下一句就更傷人了,“你是何人啊?我為什么要認識你?”
那人正欲答話,就走來了一位美人叫住他,“藍風。”原來向雪纓搭話的人就是邴國的將軍藍風。
雪纓看到那女子身邊跟著幾個丫頭,有些警惕地看著她,也不高興了,就說:“好了,我從沒聽過一個叫藍風的人。讓開吧,我們還得找房間呢,還不是你們這么多人把地都占完了。”
“沒聽過,現在也知道了,何況相逢一笑,不相識,又何妨!”藍風倒是彬彬有禮的樣子,微笑的對雪纓說,“既然是我們占了太多地了,讓你們幾間如何?就當交個朋友。”
紅梅正高興著,想答謝,不料那后來來的女子竟冷言冷語的,說著:“凡事總有個先來后到吧,自己搶不到房間,倒好意思逼著我們讓啊。不是知道我們人多嗎?也是,像我們這種有身份的人才有儀仗。”
“你好大的膽子!”紅梅生氣了,正想教訓一下她,就被白薇拉住。
“呦,是么,既然都人多了,那肯定不差我們幾個了,兄臺,謝過了!”雪纓倒是出乎意料的一副無賴樣,一下子答應了。“還不帶路?”
藍風一愣,倒真的去幫她安排了,留下邴國的綠水公主氣得牙癢癢。
太子收到雪纓來花都的消息時,正帶著赫蘇葉和亓雨輒在語聲院聽曲。這里的臺柱漣漣在臺上唱著,她狀似愁容,眉宇輕輕漸彎,涓煙眉,生煙愁。眼瞼半垂,雙目里點點情怨。身體微側,半彎身子,一邊寬袖遮唇,眼神慢慢望向雪胤,唱道:“枕函香,花徑漏。依約相逢,絮語黃昏后。時節薄寒人病酒,鏟地梨花,徹夜東風瘦。掩銀屏,垂翠袖。何處吹簫,脈脈情微逗。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而此時在雪纓入住的客棧里,金燮冰和亓雨欣正呆在房里,兩人都不是好事的人,沒有出來看熱鬧,也就不知道雪纓來到了花都,還在同一片屋檐下。
接下來的幾天,太子一行人忙著找雪纓,沒人看著雨欣,雨欣也只好跟著出去,苦了金燮冰還得一邊顧著她。然而他們找的是三個個子矮小的公子,沒想到卻是藍風帶著雪纓到處玩,而紅梅呆在客棧里照顧白薇。雖然都在同一家客棧,還都在二樓,卻是雪胤他們在東邊,雪纓她們在西邊,每天出入的時間還不一樣,竟生生錯過了。
然而,不管找沒找到雪纓,群芳會還是要參加的。十五這天,花都的沿街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個高臺,周圍擠滿了人。還好是陰天,不然那些嬌氣的小姐們哪里受得了這露天的環境。雪胤他們在東邊的棚子里看著臺上的表演,雪纓跟著藍風在中央的棚子觀看,畢竟邴國是東道主,占的位置自是好些,離高臺又近,看得又清楚。雪纓怕白薇被一不小心被人擠傷了,硬是讓她們呆著客棧里,紅梅氣得鼻子都歪了。
余興節目過了一個又一個,還是沒有公主登場,有的是在等別國先表態,比如大亓;有的是在等別人先出現,比如重陽;有的是謙讓,比如邴國;有的是不敢造次,比如南朝那樣的小國;有的沒趕上,比如后來即將登場的……
最后,綠水無奈,只得上去救場。她以白錦纏足,著藕襪,纖巧彎曲,形似新月,在六尺金制蓮臺上翩翩起舞,長袖飄動,呈現著水仙凌波之美態,一支水袖舞舞得風生水起,讓人目不暇接。看來邴國敢舉行這個群芳會到底還是有些本領的,雪胤沉思,雪纓嬉笑,藍風微笑,赫蘇葉和亓雨輒都開心地看著,亓雨欣緊張地捏著手。而金燮冰四處張望著尋找雪纓,他知道雪纓一定不會安分地呆著,一定就在這里的某個角落。
之后,一些小國家的公主們也登場了,一般都帶來他們的民族舞曲,甚至還有雜技,雜耍,熱烈卻不甚雅致,本來她們也就是來湊個熱鬧,不敢與大國爭鋒。
接近尾聲了,亓雨欣不得不登臺了,金燮冰抱著她從天而降,底下的人一陣嘩然,雪纓氣得鼻子都歪了。在報出大亓的公主名號后,四周都靜了下來,想看大亓的公主會帶來什么樣的表演。綠衣送來一把古琴,亓雨欣彈的是一曲《菩薩蠻》,和著曲子,一邊唱了起來,“哀箏一弄湘江曲,聲聲寫盡湘波綠。纖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當筵秋水慢,玉柱斜飛燕。彈到斷腸時,春山眉黛低。”
亓雨欣本就琴技高超,歌聲又輕盈,神情哀怨,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時感染了無數人,連綠水也被觸動,眼眶里已經蓄淚了。一曲罷,眾人還意猶未盡。
雪纓看著金燮冰和綠衣為亓雨欣如此助興,搶光了她所有風采,一時怒起,對藍風說:“藍兄,可否勞煩你推我一把,把我送上臺去?”雪纓的輕功根本沒到火候,白薇和紅梅又都不在,爬上臺又太丟臉,雪纓只好向藍風開口了。
藍風有些詫異地看了雪纓一眼,笑了笑說:“推太耗精力了,不過抱你上去倒是可以的。”說著,就抱起她,翩然地落在臺上。
觀眾們看到臺上又降下了兩個神采飛揚的公子,都興奮地叫了起來。還沒來得及下場的金燮冰和亓雨欣看到雪纓,一時啞口無言。看見雪纓身邊的男子和她舉止親密,金燮冰眉目一動,正要走向前,亓雨欣就拉住了他。
司儀走過來,看到藍風也不敢放肆,問了一句是否要表演,雪纓一下子就回說:“我是來參賽的!”所有人都搞不清了,這不是群芳會嗎,怎么連男子也參加了?雪胤坐不住了,也飛上臺,一把拉過雪纓,怒斥道:“別胡鬧!跟我走!”
雪纓卻一轉身,躲過了雪胤來拉她的手,把帽子摘了下來,披散頭發。雪纓向臺下大喊:“我乃大亓的重陽公主!這群芳會怎么能少了本公主呢,畢竟還得選出個花魁不是?”觀眾一頭霧水,藍風倒是理清了頭緒,他早知道阿九的來頭不小,沒想到居然是重陽,不過很多情況也就說得通了。
雪纓把外面的罩衫脫了,現出羅裙,一身紅黑相間的綾羅勾勒出纖細的身段,看來她是有備而來的。看她劍眉星目,氣焰囂張,臺上身份高貴的幾個人都圍著她轉,不是重陽,誰還能有如此的氣場?觀眾們也都屏息凝氣地觀望著態勢。海對岸的波圖國公主也到了,不過她倒是沒有上臺,而是夾在人群中,靜觀其變。
雪纓倔強地看著雪胤,如今已是騎虎難下,雪胤無奈,只得飛到臺下,就近看著雪纓。紫裳和綠水早就候著了。赫蘇葉和亓雨輒也來了,看雪纓如何折騰,這兩個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你們還不走嗎?表演的可是本公主,你們呆在這是存心破壞呢!”雪纓揮了揮手,直趕他們。
藍風倒是很聽話地就回了他的座位,綠水正生著氣,又不敢沖他喊,只得把憤怒的眼光投到臺上。金燮冰看了看雪纓,只好把亓雨欣帶下去,和雪胤他們呆一塊。
雪纓坐到古琴旁,摸了摸,嘆了口氣,“我將就著用吧。思媛沒來,彈琴可就沒人比得上我了。”這把雖然是瑤姬給的“綠椅”,終是比不上重陽自己的“焦尾”。雖說重陽她們三個人都被瑤姬教過,亓雨欣很是用心,但是思媛可是還有無雙督促的,練得比誰都勤,而雪纓對琴確實有些天分。
錚的一聲,一曲《廣陵散》乍然響起,旋律激昂慷慨,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琴聲高蕩起伏,如鳴佩環,繞梁三日,不絕于耳。臺下掌聲雷動,想著這才是堂堂大亓的雄渾之音。雪纓很自得地謝了場,花魁之名已經顯而易見了。
藍風想著要把雪纓接過去,沒想到雪纓走到高臺的邊緣,就跳了下去,金燮冰一滯,赫蘇葉已經先一步接住雪纓了。
雪胤也不想再說她什么,風頭都出盡了,也沒什么可看的了,帶著一群人就要走了。波圖國的公主那拉蘭的視線跟著他們移動。
和風拂面,花香醉人,四季如春的江南依舊鶯歌燕舞,仿佛不曾入秋。呼吸著江南濕潤的空氣,抬眼觀望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一襲白色躍入眼底,不經意的回眸,目光相交,雪胤微微的一笑,那拉蘭為之傾盡一生。
那拉蘭帶著侍從納威跟了上去,波圖國遭到倭寇侵襲,他們是來這片土地尋找援兵的,而大亓國明顯是最強大的國家,選擇他們是毋庸置疑的事。雪胤接受了他們的拜見,也就笑笑,沒說什么,算是默許了他們跟著。其他人沒權力插手,也沒心思理會。
突然人群一陣喧嘩,眾人看過去,卻是姍姍來遲的敘利國公主登臺了。只見這薩達明珠生的豐姿逸麗,雖不甚國色,卻精神干練,帶著一群人跳起了《盤鼓舞》,既優美典雅,又熱烈奔放,所有人歡呼雀躍,氣氛高揚。
看見雪纓被帶走了,藍風也跟了上去,綠水自是不落后。到了客棧才發現,原來住的都是同一家。雪纓一回來就往她們的房間走,不理會任何人,就叫了紫裳去看白薇。眾人也都先回房休整,不提。
正值中秋,是這里觀音的壽辰,當地人舉行了規模很大的歡慶會,所有人都決定晚上留下,第二天才啟程。晚飯的時候,藍風做東,就在客棧里擺宴。一行人還在講著客套話的時候,雪纓就第一個坐了下去,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綠水瞪著她,想罵她,又不敢造次。藍風笑了笑,趕緊坐下,之后所有人都就坐了。赫蘇葉和金燮冰坐在雪纓兩邊,赫蘇葉一直向雪纓詢問著一路的趣事,金燮冰幾次想張口卻都被搶了先。不過雪纓倒沒說什么,只說:“我們也就是跟在你們后面走,看到的都是你們不稀罕的舊聞了。”
藍風和綠水坐在雪纓對面,藍風一直忙著把氛圍調動起來,看他有意無意想引起雪纓的注意,綠水就氣不打一處來,飯也顧不得吃了,恨不得把雪纓燒出個洞來。相較之下,雪纓這邊可是風卷殘云地吃完了好多道菜,一邊和綠水大眼瞪小眼,一邊忙著應付赫蘇葉和藍風,還顧得上端上幾道白薇喜歡的菜送上樓。
那拉蘭和雨輒坐在雪胤旁邊,那拉蘭靜靜地看著一切,偶爾和雪胤說幾句,雪胤喜她拿捏有道,幫她夾了下菜。被冷落的雨輒生著悶氣和雨欣一樣悶頭吃飯了。
吃過晚飯,重陽就鬧著要出去,白薇因傷勢嚴重留了下來,紫裳陪著。那拉蘭和納威也呆在房里。雪胤則是跑到語聲院聽漣漣唱歌去了,雨輒和綠衣自然跟著。其他人就陪公主湊熱鬧去了。
看著圍著重陽身邊的藍風,綠水感覺喉嚨一陣縮緊,知道藍風聲名在外,可是自己還是陷下去了。那時藍風風度翩翩,對她殷勤備至,卻不如現在對雪纓這般寵溺,滿眼柔情。雖然看著生氣,綠水卻是不肯放藍風和雪纓呆在一起的,說什么也要跟著。
“要是不喜歡就在客棧里呆著,沒人勉強你出來,繃著一張臉,出來都嚇到別人了。”本來綠水就心中不悅,聽到雪纓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是呀,養在深閨的小姐都是知書達理的,不喜這種鬧騰的場面的,也就野蠻的人才會出來和人推擠。”綠水訕笑道。看亓雨欣小心翼翼地避免和人撞上的樣子和綠水被人碰到時一臉厭惡的表情,表明了是說雪纓野蠻了,果然綠水下一句就毫不客氣了,“公主就要有公主樣,打扮得不男不女的像個什么樣,顛倒陰陽,你罪過大了!”雪纓出行習慣了男裝打扮了,唯一一套女子服飾,也是為上臺表演備的,現在還學著藍風拿著折扇,一扇一扇的,綠水看了就討厭。
紅梅哪容得了別人說雪纓的壞話,剛要回話,難得的是雪纓居然好脾氣地拉住她了,說:“我們身心愉悅了,就讓別人逞逞口舌之快吧,畢竟一晚上長著呢,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你說是不是啊,藍兄?”雪纓還故意往藍風那邊靠,藍風樂呵呵地點頭,綠水索性別過臉去。
藍風和金燮冰都是護花使者,無論再怎么想拉雪纓也得顧著身邊的人,赫蘇葉可就不一樣了,拉著雪纓亂跑,讓后面的人追得辛苦。
到了觀音廟,人更多了,除了祭拜的儀式外,還允許人們各自參拜,祈福求愿。綠水第一次主動往前走,擠進觀音廟內,雪纓她們也跟上。
擠過重重人流,重陽和紅梅學著雨欣和綠水的樣子,拜了拜觀音。公子們站在不遠處等著,小姐們拜完后也跟著那些姑娘們求簽去了。小姐們這時可都是使出吃奶勁擠著,生怕好簽被抽走了,什么形象都不顧了。雪纓抽了后,就跑去金燮冰他們那邊去了。一邊看還一邊念:“情到濃時人憔悴,愛到深處心不悔,念你忘你都不對,寧愿傷心自己悲。不怨蒼天不怨誰,人生不如夢一回,慣看花開花又謝,卻怕緣起緣又滅。”
藍風看了好笑,說:“阿九,沒見到你這么讀簽的,這個呀,被人知道了就不準了。”
“哦,真的嗎?”雪纓看了看神態各異的三位公子,說,“你們不會都聽到了吧?”
三個人都笑著別過臉去,金燮冰不動聲色地咧了下嘴,藍風笑得意味深長,赫蘇葉哈哈大笑,問雪纓:“你知道這是求什么的嗎?”
雪纓搖了搖頭,紅梅剛好湊過來,就回答:“說是求姻緣的,公主要不要去那邊解簽?”雪纓剛要答應,就見到綠水滿面愁容地走了過來,一下子說:“呵呵,不用了,我的駙馬自然是人中龍鳳了。”
“公主,這可要不得,龍鳳可是太子爺和您呀!”紅梅叫了起來。
“不懂就別亂說,別人聽到還以為我沒教好呢。你抽到什么簽了啊?我看看,快點。”紅梅和雪纓拉扯著,旁邊的三個人可是若有所思。綠水要回客棧,藍風只好陪她先回去。
雪纓也出了觀音廟,在街上逛了起來,金燮冰因為等亓雨欣出來有些晚,和她們拉開了一段距離,偏生人又多,沒法趕上。金燮冰似乎有些急躁,亓雨欣倒是有些欣喜。
走著走著,突然聽到紅梅和赫蘇葉焦急的聲音,雪纓不見了!街上的人摩肩擦踵的,雪纓不知道被擠到哪去了。金燮冰拉起亓雨欣,慌亂的撥開人群,四處張望著找尋雪纓。
雪纓本是跟著抬著觀音像的隊伍跑,扮觀音的人看起來倒真有出塵的姿色,神態端靜,仔細一看發現竟是男子,雪纓好奇地迫近好看個真切,心里想著若是讓雨輒來扮,說不定還更好,心里有著一些計較,什么時候讓雨輒扮扮姑娘。等雪纓回過頭要叫紅梅她們時,才發現找不到人了,開始覺得慌張了。
紅梅都急哭了,幾個人都想起了雪纓走丟的那次,那時雪麟剛出生,瑤姬在坐月子,亓浩陪著她,就讓他們兄妹幾個自己去夏宮避暑,回去的路上雪纓不安分了,吵著要下馬車去玩,雪胤不讓。她就在經過鬧市煙云的時候嚷著停車,讓紅梅跟著,進了一間民居解決三急之一。出來的時候,馬夫見公主低著頭坐進馬車,也就走了起來,后面跟著的雪胤他們也跟著離開了,沒有人發現公主的侍女不見了。
等到了燕京的時候,雪胤他們才發現雪纓讓紅梅穿了她的外套,自己跑了。御林軍都調動了,所有官兵都找重陽去了。良姑姑氣得把紅梅打了一頓,要不是看在她的老臉,紅梅一百條命也不夠死啊。紅梅哭得可凄慘了,不然要她怎么辦,公主威脅她,她敢不從嗎?
可是等雪纓玩膩了,才發現雪胤他們不在,也就是那時遇到白薇的,陰錯陽差的救了白薇。那時亓浩已經把大亓翻了幾翻,勞師動眾的,好在有驚無險,所以雪纓后來才一直被禁止出宮,只是野性難訓。
當前后左右都是不認識的人,被推來擠去,不知所措的時候,雪纓開始慌張了,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突然,眼角掠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原本皺成一團的臉一下子笑開了。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金燮冰看到了那個平時平時氣焰囂張的人無助地于人流中跌跌撞撞時,心似乎輕松了不少,正要沖過去迎接那個笑容時,雪纓卻已經投入來人的懷抱,腳步就這樣生生地止住了。
“赫蘇,赫蘇,還好你找到我了,幸好。”雪纓緊緊地抓住赫蘇,赫蘇葉也緊緊地抱住她:“是啊,幸好找到你了。”
金燮冰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直到雨欣扯了扯他。
‘我一直站在你身后,等著你偶爾的回頭,只是你寧愿對著前面流淚,也不愿回身避風’,雨欣手里緊緊捏著那張紙簽,上面寫著,莫怨東風當自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