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操場,風中有合歡的味道。有人說,想哭的時候就去跑步,眼淚會變成汗水蒸發掉。這時操場上便多了一個跑步的人。一圈接一圈,安楠已經不記得自己跑了多少圈了。等到衣服濕透,體力透支,她重重地躺在草地上。看著湛藍高遠的天,枕著柔軟的草,多么像小鎮的河邊。自己每次被繼母打罵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都會在那兒待上半天。等到拾掇好心情,再像一切從未發生過一樣回到那個家。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很久沒有挨打了,今天竟然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別人打你左邊臉時,就把右邊臉伸過去,這樣才不會挨更多的打。這是很久以前安楠就明白的道理。只是忽然心里會很失望,以前挨打是為了不讓爸爸擔心,可是現在是為了什么?安楠不知道。如果可以,她想重重的把那些傷害自己的人打倒在地,然后踩著他們的臉質問他們說:“你們憑什么可以傷害我?”這個世界上值得她忍辱負重的人已經離開了,那個忍氣吞聲瑟瑟縮縮地躲在暗地里的孩子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飄起雨來,冰涼的雨落在臉上。恍惚中又回到十五歲那年,在雨中她和老師手拉著手奔跑著,老師給她做可口的飯菜—就像媽媽一樣,那時她曾覺得自己如此靠近幸福。胸口那滴一直懸掛著的藍色淚滴忽然變得灼熱,心也隱隱的痛。有的人教會人怎樣愛人,卻又逼人學著去遺忘。那些沉重的過往,安楠忘了好多,那些人的面孔也漸漸在記憶里變得模糊...
當藍喬喬在操場上找著呆坐在雨里渾身濕透的安楠時,心又狠狠地疼了,她不可遏制的朝著那個神情漠然的人吼起來:“安楠!你瘋了!你這樣會生病的!起來,跟我回去!”
“…”
“不管是什么讓你難受,你都不該這么作踐自己!你給我起來!”藍喬喬試著去扶起地上的人,可她卻紋絲不動。
“好,要淋雨是吧,那我陪你!我看你堅持到什么時候!”
安楠終于抬起頭,怔怔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帶著聲音顫抖明顯在哭的人,她是在為自己流淚么,“喬喬,不要哭。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值得我們哭,值得我們哭的人不會讓我們哭。”
這嘶啞的聲音讓喬喬哭得更厲害了,“你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么?安楠。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只會讓愛你的人很失望,很失望。”喬喬看著她的眼睛。
“呵呵。愛?”安楠自嘲的笑了笑,望著眼前這張流淚的臉。
“走,回去吧。”安楠欲起身,渾身已經麻木了。喬喬扶著她,緩了好久才慢慢往回走。
第二天安楠發了嚴重的高燒,喬喬請了假照顧她。醫生掛好點滴,并開了一些藥。安楠昏昏沉沉的睡著了,喬喬就那樣守在床邊,靜靜看著她熟睡的樣子。清涼的眸子此刻不再透著冷冷的拒絕,長長的睫毛翹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鼻梁上幾顆雀斑看起來那么特別,微翹的嘴唇有分明的線條——安楠其實是一個很好看的孩子呢,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就像冬日里的陽光讓她覺得心安溫暖。只是這是一個多么倔強的孩子,在受傷的時候只會把自己封閉起來,不讓別人看見她的脆弱和傷口。那座心城,她什么時候才會為自己打開呢。如果她怕受傷,那就將自己的傷口暴露在日光之下好了。藍喬喬的目光里是不容更改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