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舒是最后醒來的，在看到適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突然變的盲目，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見，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他那么一個人。而適卻沒有看她，他在避免和她的直面。

“收拾東西，我們下午的飛機。”“恩。”簡單的兩句話，然后舒去做她的事，適在做他的事。心情就如此刻沉默的空氣，稀薄的讓人窒息。

格把自己為他們畫的畫卷成軸，放在箱底。這是他能送給舒適的最好禮物，多是兩人的素描，正臉側(cè)面微笑索眉，還有一張兩人那天在海邊相擁的油畫。背景是剛剛睡醒的藍(lán)色大海，舒渾身濕透，長發(fā)打成一個個死結(jié)，適跪在她面前，兩人的額頭抵在一起。這時陽光穿過他們之間的空隙，一片氤氳。

格送舒適去機場，原來適已經(jīng)解決了她的證件和護(hù)照問題，上面的地址更改為郁園的地址。舒不明白適的意思，也沒有問，她就是這樣，什么都不問，什么都不說。她覺得如果可以不知道，如果可以假裝不知道，生活或許會容易一點簡單一點。她并不聰明，處理不了太過復(fù)雜的事。格和舒吻別，這是第一次有人和她這樣道別。她人生里的人都是突然離開的，根本沒有說過再見。她一直說服自己，沒有說再見，只因為還會再見。格擁抱適，重重的打他的后背。

“適，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顧舒。”適略微的遲疑，“格，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有什么能力照顧她人。”“適，只要你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格，你太抬舉我了。我之所以能完成任何事，只是因為那些事情我做的到，我從沒有做過我做不到的事情，就像有些律師只打有把握的官司。”“適，我們都在逃避，只是你從來不知道。你把愛情放在一旁，不去招惹它，以為這樣就安全，卻不知道愛情是最控制不了的東西。它可以突然降臨到你的頭上，也可以住進(jìn)你的心里，甚至可以毀滅你原來的生活。適，如果你愛舒，就告訴她你愛她。”

“格，我曾經(jīng)說過今生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我只愛我自己，我現(xiàn)在仍然這樣說。”“適……”“格，同樣的在我九歲那年，我的生命徹底被改變了。母親的死亡和父親的離開，自從那時候，我的感情就已經(jīng)殘廢了。”“適……”“不說了，我要上飛機了。”

目送兩個人的離開，沉淀著三個人的情感。不管誰先遇到誰，最后他們都會相遇，那是和上帝說好的交易，拿生命的快樂當(dāng)作交換。

在城市離開歐洲大陸領(lǐng)空的時候，舒的眼淚還是掉下來了。頭等艙的旅客真的很少，他們隔著一條過道，相對無言。適走到她面前，輕輕的抱著她，把臉埋在她的頸彎，然后開始吻她，但只是一個淺淺的吻，沒有任何語言。她不敢多想，也不敢想。

回到郁園，舒先是給森打了電話報了平安，她又開始忙碌但快樂的生活。老人越來越喜歡她，他們總是在想，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子，也許可以幫助少爺，也許可以給他溫暖，讓他不在孤單。

今天是玉的生日，舒繡了一方絲巾給她，本打算寄給她，可是玉知道舒還留在上海，堅持一定要她過來。舒答應(yīng)了，城市里的人來人往，她突然適應(yīng)不了。郁園是個世外桃源，她沉溺了太久，忘了都市繁華的味道。生日party是在一幢別墅里，玉有了新男友，看起來很是富裕，對她也百依百順，而她只是笑著說，不會長久，他只是在追求一個漂亮女子，很快會移情別戀，他對愛情從不認(rèn)真。她突然想到適應(yīng)該也是如此。

那么一群人瘋狂的唱著，跳著，笑著，舒像是走錯門的人，不知所措。她看到了同樣傻傻站著的森，一杯酒在手，無限落寞。他是被朋友硬拉過來的，想讓他享受一下生活，不只是工作。他們兩個提前走了，他們都喝了酒，森沒有開車，他們一起慢慢的走著，說著，都是她心里一直想說的話，因為沒有聽眾，蟄伏了很久。時間就這樣過的很快，他們一起打開CD，他教她跳華爾茲，她赤著腳，跟著他的節(jié)奏，他退左，她進(jìn)右。

森沒有上班，宿醉的他無法工作。他想送她回去，舒拒絕，她似乎還沒有想過有誰可以接近郁園，森沒有堅持，送舒到了車站。車子開起來，她對著他使勁揮手，突然想起，他的手帕她始終沒有繡好。于是下了車，回到了他的寓所，森開門見是舒，很開心的笑了，他喜歡這個女孩。舒很認(rèn)真的繡著，他在研究個案，他們互不打擾。

終于完成了，也到了晚飯的時間。他們一起去吃飯，新天地，很多的外國人，那時舒才知道她的英文是多么的不好。舒沒有想到會遇見適，旁邊仍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他和森似乎認(rèn)識，交談了幾句，便坐在了一起。舒不說話，只顧低頭吃飯，還是那個女子看出她。

“那不是你的前女友？”“不是，她只是我的花匠。”然后就是一些輕賤她的話，森看出適的故意，想制止，舒卻讓他不要這樣做，只是說吃飽了，走吧。適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怒火中燒。他立刻打電話給舒，她始終不接。

舒不知道適為何這樣糟蹋她，歐洲之行已過了半月，他們根本沒見面，更沒有得罪他，為何這樣侮辱她。回到郁園，她沒有想到適先到一步，叫她到他房間，臉上陰晴未定。

“你何時認(rèn)識了森，你們什么關(guān)系？”“我曾經(jīng)說過我出了車禍，他是醫(yī)生，我們就這樣認(rèn)識了，至于我們什么關(guān)系，我沒有義務(wù)向你交代，即使你是我的老板，也無權(quán)過問我的私事。”“那你們的關(guān)系不一般了？你失蹤時是不是和他在一起。”“是，他愿意收留我，我也想和他在一起。”

“我應(yīng)該早想到的，那天醫(yī)院里看見你抱著他，我就應(yīng)該知道你們關(guān)系不一般。你喜歡森？”“是，他長相英俊成熟穩(wěn)重懸壺濟世偉大無私，你呢？自私自利驕傲蠻橫一身銅臭玩弄女性游戲人生，你他媽的窮的只剩下錢了。”“你？”適開始暴躁，眼睛里明顯的憤怒，顯然是喝了酒，胡亂的摔著東西。管家來問何事，被他嚇退，并且吩咐不讓任何人進(jìn)來。

適抓著舒的手，胡亂的吻著，她掙扎不開，他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把她摔在床上，她的第一次就這樣給了他。舒沒有告訴他，只是倉皇逃竄，而適看見她狼狽離開，開始后悔，由其當(dāng)他看到床單上的血跡時。他應(yīng)該想到，舒并不是一個隨便的人，她是渴望愛情的，她為了愛情一直等待著，用完整無暇的自己，等待著，堅持著，篤定著。

適不知道該如何讓面對舒，慌忙的離開。他的車子開的飛快，相對論說如果速度很快就可以回到過去，他寧愿自己并未這樣對她。郁園的老人們似乎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無論少爺在外面怎么放縱不羈，他從未帶女子來過郁園，更不用說在郁園這樣對待一個女子。他們想少爺應(yīng)該是愛舒的，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讓表達(dá)，所以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對待他們之間的愛情。這些經(jīng)歷生活歷練的人啊，生活在他們面前沒有秘密。

舒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停的哭泣，她是有理由哭的，一個女子最寶貴的東西就這樣被奪去。可是她的心底卻慢慢的開始?xì)g喜，突然想起張愛玲寫給胡蘭成的話，每次見到你，我都會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可是我的心是歡喜的，在塵埃里開出花來。

舒開始明白，或者開始承認(rèn)，她已經(jīng)愛上了適。不知從何時，不知這愛又將歸于何處。平凡的她愛上這樣一個像神一樣的男子，注定萬劫不復(fù)。她在房間里不停的否定肯定，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愛他，她甚至用繡花針刺進(jìn)皮膚，讓疼痛淹沒無望。可是她的心始終疼痛難忍，像是在心口劃了一道很深很深的傷口，觸及心臟。

老人們定時給她送飯，放在門口。木叔在窗外拉起了二胡，并不凄涼的調(diào)子。海叔從天臺放下籃子，里面是溫室里培育的黑色郁金香。他們就這樣安靜的守著舒，那一群可愛的人們。舒不在悲傷，她并不是一個人，走到他們面前，淡淡的笑著。

“你們在學(xué)什么浪漫，都五十大幾的人了？”他們也笑著，臉上的皺紋成一朵花的開落。“你是少爺?shù)谝粋€帶到郁園的女人。”他們想讓舒知道，在少爺?shù)男闹校桥c眾不同的。舒笑的更深了，她相信他們的話。“我餓了。”“廚房里還有飯菜，我去弄。”“娥姨，我來幫你，你們還沒吃吧？干脆大家一起吃。”

“我們老了，有時候不吃也不會覺得餓。”“誰說你們老了？你們個個是世外高人，仙風(fēng)道骨，精神矍鑠。”“剛才不是你說我們五十大幾了？”“我的意思是你們只有三十歲的心態(tài)。”“這還不是老了。”“不是……我不和你們說了，我去幫娥姨。”舒實在是餓了，狼吞虎咽。他們看著她，心滿意足。他們并不擔(dān)心，舒是個堅強的女子，而且她深愛著少爺，只是誰都沒有說出口，說了，也許就不會牽腸掛肚。

適在外面的世界有著不同的女人，而舒不過是在郁園里等著他的那么一個人。素姨說她手藝漸長，開始讓她繡他的襯衣。她很是高興，用盡心思的，繡著一針一線。她想著他穿上襯衣的樣子，習(xí)慣性的挽起起袖子，看著并不一樣的安，心里會想，這不是素姨的繡法，會是誰呢？會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