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轉眼間在“天浩酒店”上班快一個月了,業務已經熟悉,同事們也很有熱心來幫助我,天浩照顧得也非常周到,只是那個歐陽錦慧時不時的會來鬧些莫名其妙的情緒。沒辦法,她是客戶部經理,官大一級壓死人。對于同事們,我只告訴她們,我是天浩的同學,這樣才不會和她們有距離感。
對于歐陽錦慧,我只能睜只眼閉只眼,不想跟她有正面沖突,畢竟我得為天浩著想,不能給天浩難堪,何況女人與女人之間的事情,男人是解決不了的。可是根據女孩獨有的敏感,我感覺到歐陽錦慧似乎很不歡迎我的到來。但,那是她的事情。
趁著今天休息,天氣也很好,該去看看艾華了。算起來也有好長時間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的病況怎樣,是仍舊沒有想起什么,還是奇跡出現了,或者他等著給我一個驚喜?每每想到他,就有一千一萬個情景出現在腦海里,而我則會為每個可能出現的情景興奮一陣子。但我始終告訴自己,即便是最壞的結果,也要笑著面對艾華,不給他任何壓力。
我刻意裝扮了自己,穿上了那套艾華陪著買得衣服,又為艾華爺爺奶奶帶了些營養品。一路上,從沒停止過想象,想象著見到艾華時會是怎樣的情景,他會高興的發瘋嗎?也許,想要發瘋的是我吧,我自嘲,但是我總希望著,希望艾華能再為我清醒的瘋一次。
清晨的風像嬰兒的小手一樣柔柔的觸摸著我的臉,偶然間感覺這風像是曾經吹過的。往事難忘,恍若隔世卻又近在眼前。那種在絕望中的曙光是多么的難能可貴,它是能讓生命重新燃燒的火源。
我總是特別喜愛早晨,天湛藍湛藍的,似乎能映照出地上的東西,稀落的幾朵白云有些神圣的俯視大地,難道它也看穿了世間的形形色色嗎?
這是我第二次到艾華家,這條路在我的記憶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也真是奇怪,有些路走了很多遍也記不清楚,但總有一條路,走了一遍就永遠記得,至死可能也不會忘記。
到了樓下,這里一點也沒有變,也許是時間短的緣故吧,我也不希望它會變成什么別的樣子,那樣的話,我會感覺陌生或膽怯的。
到了三樓,看見那扇緊閉著的門,激動和興奮貫穿了我的每根神經,致使心臟都加快了跳動的速度。我的手在按門鈴的時候竟有些顫抖,心也隨著顫抖,此刻,距離想見的人是那么的近,卻有種想哭的沖動。如果艾華知道了我是為他而留,他應該會很高興吧!我這樣想著。
開門的是奶奶,她先是驚訝后是高興。“溦雨?”
“奶奶,是我。”
“快進屋,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告訴我們一聲也好去接你呀!”奶奶有些忙活,“艾華,艾華,看誰來了。”奶奶向里面喊。
此時此刻沒有應驗自己想象中的任何一種情景,沒有艾華沖出來的身影,沒有他心喜過望的樣子,只聽到一句淡淡的應聲,“來啦!”然后從屋里走出來的他看到我時,驚訝的怔住了,“溦雨?你,你怎么回來了,”
看著他吃驚的表情,也是我未曾想到的,“艾華——”我只苦笑著說了這一句,就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從前有那么多想說的話,如今卻化只作了這兩個字。
“來,快坐下,我給你倒杯水。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也好去機楊接你。”我聽了只“嗯”了一聲,沒有做過多的解釋,更沒有告訴他我為了他根本就沒走。看著艾華為我忙碌的身影,才覺得他還是我的那個艾華。
偶然間,發現艾華臥室門口站著一個女孩,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我站起身,她也正微笑著走過來。
“來,來,凌宵,這就是我的好朋友,夏溦雨。”艾華將女孩拉過來,但這女孩好像是有些拘促的。
“你好,溦雨姐。”她微微一笑,宛如柔和的潭波。
“你好!”我也不失禮節的回應著,腦海迅速的搜索著“凌宵”這個名字,突然想到,她不是那個賣畫的女孩嗎?沒錯,是她――李凌宵。
我們半圍著茶幾坐在沙發上,艾華和凌宵一同坐在我的對面,我自然有些清楚了自己的角色,看來今天我是不該來的,就是來了也要制造一點謊言,至少不能讓眼前的這個女孩知道我留下來是為了艾華。或許現在,凌宵已經勝過我在艾華心中的份量了。所以這種寧靜我不忍心打破,也不能打破。但當我看到曾經為我支撐災難的那雙手握著另一個女孩的手時,我真想哭。這一切讓我明白,艾華是不可能恢復那段有我的記憶了,不能了。
“奶奶,您的身體還好吧!”我與身邊的奶奶搭話,試圖扭轉自己的思緒。
“還好,好!”奶奶總是很慈祥。
“還沒說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呢?”被艾華這么一問,我遲疑了,我能告訴他,為了他我根本就沒走嗎?不能,當我看到艾華臉上洋溢的笑時,我告訴自己不能說,什么都不能說。
“我——前天回來的,本打算昨天來看你們,但昨天去應聘工作了,所以今天周日才得出空閑,過來看看爺爺奶奶和你。”我笑著說,不知自己為什么還能笑的出來。
“溦雨呀,爺爺奶奶讓你掛念了。”奶奶起身坐到我的身邊,用她那皺巴巴的手握住我的手。
“這沒什么的,奶奶。”我依然笑著,只見奶奶嘆了一口氣,“我不陪你們了,他爺爺,咱們給孩子弄飯去,讓孩子們在一起好好聊聊吧!”奶奶爺爺進了廚房。
客廳只剩下我們三個人,凌宵始終少言少語。我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所以幾分鐘的沉靜還是由艾華打破的。
“怎么啦,你們都不說話,溦雨,你是不是累了!”說著艾華坐到我身邊來。剎那間的感激,鼻子禁不住一陣酸楚,化作淚含在眼里。
“哎呀!”我裝作驚訝。
“怎么啦?”艾華緊張的問。
“我鼻子好像要流血。”我借機撫住嘴巴和鼻子跑進了衛生間反鎖了門,將水籠頭打開,水嘩嘩的流出,我的眼淚也嘩嘩的流出來。
“溦雨,怎么樣,鎖門干嘛,開門呀!”艾華邊叫邊敲門。
“沒事,沒事的,這就好,這就好,我得洗洗。”我撫住嘴巴試圖截住心中流瀉出來的疼痛。
“我不能讓自己哭,會讓他們看出來的。”我想著用水去沖洗臉,試圖沖掉淚痕,沖淡心中的委屈和痛。看著鏡中自己掛滿水珠的臉不由得一陣可憐,那張臉太凄楚了。
“溦雨,你沒事了吧!”艾華又喊。
“沒事了。”我答應著,打開門時艾華站在門外,“沒事吧你,這么久。”
“沒事。”我又笑了,迅速躲開了他的視線,我到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包奔到廚房,看見爺爺奶奶正忙著呢。
“奶奶,爺爺,看來今天的飯我吃不成了,突然想起下午單位還要提前開個會,所以我得提前報到,剛上班,總要賣力的。”我盡量把謊言說得圓全點。
“什么,不吃飯了,那怎么行,馬上就好了。”奶奶急急的說。
“不了,奶奶,下次我再來時您不留我,我都要在這吃的,不過這次真的不行。”我也裝出不情愿而又無奈的神情。
“那好吧!我送你到樓下。”奶奶擦了擦手和我一起走出門。
“常來,溦雨。”爺爺招呼著。
“我會的,再見,爺爺。”
“溦雨,你單位真的有事嗎?”艾華猜疑的問,我笑了說:“你說呢,沒有事的話,我會錯過這么好的午餐?”他聽了沒再說什么。
“那好吧,希望你下次來時不要再帶著公事來。”艾華笑著說,很讓我心悅的那種笑,但也帶著痛。
正當轉身走的時候,凌宵突然說,“等等,溦雨姐。”只見她走進艾華的臥室,拿了兩幅畫出來。
“這一幅是艾華送你的,雖然他已經不記得了,但我記得。這一幅是凌云送你的,他已經走了。”凌宵一臉的悲傷。
我聽了接過來,滿心狐疑,一時又弄不清楚狀況,更不曉得凌云是誰。
這時,只見艾華拍著凌宵的肩膀,“別傷心了,都過去了,還有我照顧你。”
“凌云,他?”我不知該問什么,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這個凌云是怎么回事。
“溦雨,凌云是凌宵的弟弟,一個年輕的畫家。”艾華解釋。我點著頭細細的回憶著,猛然間想起了和艾華一同去的那個畫廊,對的,畫廊里的那個男孩,但我并不知道他叫凌云,只知道他是凌宵的弟弟。他走了嗎?走了是什么意思?我不敢相信發生的這一切。
“是的,可能您忘記他了,但他一直沒有忘記你,直到走的時候,還喊著你的名字。”
“喊著我的名字?”我更加莫名其妙。“他怎么?”
“溦雨姐,說了不怕你見笑,我弟弟自幼就得了自閉癥,一直以來,他都是以畫為生,只有畫畫才能讓他覺得活著有意義,可是自從他見了您,就沒再畫過畫,直到有一天,他告訴我,他畫了一幅絕筆畫,并說他從此以后不再畫畫。我當時也沒多想什么,因為他總是這樣,可是事隔幾天,他就……”凌宵已經泣不成聲。
我除了驚訝,更加惋惜這個年輕的畫家,那么才華橫溢的一個男孩就這樣被上天帶走,希望他一路走好吧。
“走時,他留了一封信給我,叫我務必將此畫和這一封信親自交到你的手里,不然,在那一方他不會瞑目。”凌宵又遞給我一封信。
我接過信,心里隨之而來一種沉沉的感覺。
“我雖不知道畫的內容,但是我想那應該是弟弟畢生的的心血。所以……”凌宵悲痛欲絕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雖然不是故意的,但終究是因我而起。
“凌宵,我明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替凌宵拭著淚,“我會好好保存那幅畫的,你放心。”
“那么,我替弟弟謝謝您,謝謝!”
“我能去看看凌云嗎?”我小心的問,生怕再惹得凌宵流眼淚。
“我和艾華帶您去吧,我想弟弟一定很高興您去看他。”凌宵有些感激的說。
“告訴我他在哪就好了,我想一個人去看看他,讓艾華在家照顧你,你需要好好休息,不然的話,弟弟在天上也會擔心你的。”我安慰著凌宵,此刻才覺得,這里最心痛的人不是我而是凌宵,她是生剝離、死訣別的痛,她還能堅強的站在這里已經不容易了,這時的她比我更需要艾華。
“好了,我該走了,艾華,照顧好凌宵。”
“再見,溦雨姐。”凌宵簡單而又禮貌的向我告別。
“再見――”
奶奶執意送我到樓外。
“奶奶,你回吧!一會您還得上樓。”我有些過意不去。
“孩子,我知道你現在心里很苦,這頓飯你是不會吃下去的,對嗎?”奶奶憂怨的眼神中透著自責。
“哪兒呀,奶奶,我真有事,我怎么能騙您呢?”我還在笑。
“好孩子,艾華對不起你,但他也是無心之過,如果他記得你,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別的女孩的,只可惜天意弄人啊!溦雨,奶奶很喜歡你,我希望你還能常來!”奶奶親切的話語讓我控制不住想哭。
“奶奶——”我俯在奶奶的身上,“奶奶,我是真得好難受,真的很心痛,但您放心,我不會怪艾華,更不會恨艾華,如果沒有艾華就沒有現在的我,我怎么能恨他怨他呢?”
“好孩子——”奶奶摸著我的頭,“艾華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的福份呀!只可惜,哎——”
“奶奶,別擔心,看凌宵那個女孩也很好,我相信她會對艾華好的。”我安慰著奶奶。
“但愿吧!但愿你們都能幸福。”奶奶心中祈望著。
告別奶奶,我徑直走向“天浩”酒店,一路上,風不在像嬰兒的手,云兒也不再有神秘的美麗,天空中還多了一些污濁的灰色氣體。
一路上,任著眼淚隨著風紛飛,難道自己是過客的命嗎?出現在任何人的生命歷程里,然后又匆匆的離開?
現在,自己只剩下這兩幅畫,這到底是怎樣的兩幅畫啊?帶走了我愛的人和永遠記住我而我卻還沒來得及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