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科里的一個護士被查出胃癌晚期,沒多少日子了,我們聽了都很震憾,她還那么年輕,比我和蓉蓉還要小上一歲。去看她的時候,她消瘦而憔悴,因為化療頭發掉得稀稀落落,我們心里暗自惋惜,嘴上卻也鼓勵她和病魔斗爭,也許會有奇跡,可誰都知道,這世上最缺的就是奇跡。健康這種東西,在我們大家擁有的時候,誰也不會太在意,總是覺得可以隨意揮霍,可一但失去,再也無法找回,才覺得彌足珍貴了。人往往要得了教訓后才會懂得珍惜,可當我們學會珍惜的時候,又是否能再找回呢,沒有人知道。
出來后心里很黯然,和蓉蓉去酒吧,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本就是多愁善感的人,加上和阿明之間的剪不斷理還亂,而我,阿諾的態度忽陰忽晴,我無法把握,雖說死心塌地的愛著他,但面對他的冷落卻無法釋懷。這一對命運有著異曲同工的苦瓜誰也安慰不了誰,只得相對苦笑,喝酒。再一次談到生死的問題,蓉蓉嘆口氣說:“原來死也不是那么困難?!薄翱苫钕氯ヒ膊皇悄敲慈菀住!蔽医拥溃瑑扇擞殖聊?,心中都覺得苦澀。我拿出手機給阿諾發短信:如果有一天,我將面臨死亡,我會獨自走開,不再讓你看見,因為我是如此愛你,怎么忍心看到你痛苦。他回了,說:整天都亂七八糟想啥,無事生非!我都快忙死了,沒有什么重大事情不要來煩我!這家伙成國務院領導了,沒有什么重大事千萬不能煩他,否則自討沒趣兒!
“你對將來有什么打算嗎?”蓉蓉問我,我搖搖頭,反問她,她也搖頭,對于將來,我們都感到迷茫,又該如何把握,也許,放手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可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誰也舍不得,愛情就是一種折磨,讓我們在身心俱乏中痛并快樂著。
這晚喝高了,情難自控,冒天下之大不韙給國家領導打電話,沒匯報啥大事兒,只反反覆覆地說一句——“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邊控訴邊鼻涕眼淚橫流,領導這回很耐心,在那邊靜靜聽了半天,然后批示:“他媽的,你這女人怎么還酗酒!”后來酒醒,極度慚愧,給他發短信道歉,他理也不理。這家伙真是蠻橫,自己喝醉就可以隨意打電話,不管時間不分場合,而我就不行了,安慰沒得還挨他一頓罵,真是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很不憤。蓉蓉也給那邊打電話,看樣子也夠嗆,他媽的,愛情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
一是出于羞愧,二是出于維護自我尊嚴,從那晚后我極難得主動給阿諾打電話,只是想極了的時候發發短信。他也不打,心情好的時候回個一條兩條,不是“在忙”就是“太忙”,除外無他,我想他都能趕上總理了,日理萬機。也許只是不想理我,我偶爾也這樣想,這樣想的時候總是很傷感,于是又去“酗酒”,深夜凌晨還游蕩在馬路邊,一次坐在路邊淋雨看汽車,一次抱了一棵大樹狂哭,引來兩個男人,也不知是好心人還是流氓,總之嚇了一大跳,就不敢再在外面,改在家里,聽著張學友的情歌,喝了半斤白干,在廁所里吐了三個小時,真恨不得把整個胃都吐出來不要算了。蓉蓉很擔心我的狀態,但對她的話,我一點兒也聽不進去。
過節了,科室里聚餐,大家圍在一起吃火鍋。這一個多月以來,那個家伙又沒有一點兒信息,我也已經習慣了,不習慣也沒有辦法。因為邀了麻醉科的同事,男男女女在一起很熱鬧,那些男麻師個個酒量不淺,我陪著他們一口一杯地喝著啤酒。有時候醉了酒心情很愉快,不會想那些痛苦的事情,所以我寧可醉著,酒喝得一點兒都不打折扣。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席間誰的臉也看不清了,還在叫著笑著,語無倫次,同事們都說我喝醉了,很是擔憂,王醫生說:“看樣子醉得不輕,弄回醫院輸點液吧?!甭閹熣f用點鈉洛酮,我一下跳起來,嚇了大家一跳,我嘻嘻一笑,說:“不,我只要打麻辣燙十毫克!”眾人聽得面面相覷。后來,據說在我的強烈抗議下,他們沒能把我弄回醫院,就由了我隨他們去唱歌,可我一句也沒唱,趴在拖布池上哭著給誰打電話。我酒醒以后又很慚愧,這種情形下除了阿諾我還會打給誰,每次一醉,腦子里只記得他的電話號碼,也只有醉的時候,才會不管什么尊嚴什么面子,徑直給他打電話,可這一次實在醉的厲害,全然不知和他說了什么。手機上顯示我們通話十分鐘,這就意味著,我在電話里,在他的面前又出了十分鐘的丑。
三個月后,蓉蓉的那個同事走了,我們去向她的遺體告別,哭得很傷心,一條如此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消逝了,原來貌似強大的生命其實真的很脆弱。我下決心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