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著隴海路慢慢地走，先是發現一家酒店招服務員，我外表條件過關卻沒興趣做。聽說那種地方容易沾惹壞東西，辛苦工資又不高。招尋呼臺小姐的，我的打字速度不行自己放棄了。再走，跑業務的，招服務員的……想想這些工作沒有一種能吸引我的。但我也知道自己確實沒有什么專長，只希望找個做售貨員的工作，先干著，算是參加社會實踐吧。

一家燃氣具公司在招工，我走上前去問那穿著藍色制服的招工小姐，問她需要什么條件。她說要五官端正，身高一米六零以上，年齡不超過22歲，要非本市戶口，住在親戚家，有親戚作經濟擔保人，因為公司銷售的都是值錢的煤氣灶、熱水器一類。我想了想，年齡小非本市戶口，說明是剛走出家門的老實人，住親戚家？意思是有人約束。經濟擔保？我的人品我可以打保票，這一條無所謂，但人家老板肯定不買賬。住親戚家？我可不就是住在于阿姨家？天下皆一家嘛，不算撒謊。我就寫了簡歷，留了于阿姨家的電話號碼，然后回去同于阿姨商量。我說公司的老板是個很古怪的老頭兒，要招心眼特別實的人作售貨員，要求由大人去證明。我沒說是作經濟擔保，因為我的自信，我認定這只是老板對我的不信任而已。第二天打車把于阿姨帶到了公司，由她出示了戶口本，公司算是通過了。

進了公司就做了一名售貨員，要求是每天早上七點半到門市部，然后穿好藍制服，白牛仔褲，小黑布鞋，斜披條幅在門外臺階下站半個小時的隊伍。這是老板的高招因為那時正是上班高峰期，門前馬路上人流川流不息。我們穿戴整齊又放著音樂，很能吸引人注意的，這就是活廣告。然后八點鐘開始打掃衛生，把該擦的抹的，拖的清掃一遍，然后雙手背在身后端站，等待顧客上門，然后做熱情的介紹，推薦，演示，開發票，直到顧客滿意離去。

我剛去的一星期內任務是背價目表，包括貨名、產地、規格、特點等，用紙寫下來是整整十多頁十六開紙。老總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稍胖，喜歡穿白西裝、打領帶，很精神的一個人。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很有些畏懼，畢竟第一次有自己的上級，這種角色很不能適應的。在我上班的第一個星期里我見過他了幾次，都是見他從店門外的的士里出來，手拿大哥大大搖大擺地進來，用嚴肅的目光這瞧瞧那看看，冷不丁就會“顧之林，娘的，你出來看看！怎么搞的？……”吼幾句。經理走出來微笑著，聽老總訓一通，不語。待老總走后，他揮一下手照老總的意思重復一兩句，有時并不言語就又進了辦公室。經理很年輕，而且也很帥，但非常忙，極少從辦公室出來。不過有時他站在店內等客戶的時候，看著我們總要不經意地說一兩句話，多是家常話，很平常也很親切。他的笑始終掛在臉上，老實說他非常討人喜歡。這是一家家庭經營制的公司，隴海路的店是總部，然后分布在其他路、商場的還有六七間。老總長駐中原路，并不負責經營。然后每個店都有經理的，各個店經理又屬隴海路經理顧之林即老總的二兒子管理。老總有三個兒子，大兒子顧之樹，負責安裝、維修，是個長得胖，笑瞇瞇著臉顯得憨厚的人；小兒子顧之森長得最像老總，性情也像，愛擺大架子，但因為剛結婚年齡小的緣故，很愛同那些老員工瘋玩打鬧，有些孩子氣。他最有膽量同老總頂嘴。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子顧寵，是顧之樹的兒子，但面孔極像顧之林，四方臉粉嘟嘟的，總是穿著西裝戴領帶或打領結跑來跑去。我剛去的幾天里很有些不樂意他，因為他總是同那些老員工瘋玩打鬧，轉過身就對我們新來的指手畫腳，但他對銷售、安裝、維修樣樣在行，很有主見。聽老員工阿芳講，如果經理不在，顧寵可以替代經理，不簡單。

第一個星期過去，一天老總興致勃勃地從外面進來，大聲招呼道：“來來，姑娘們，看你們背得怎么樣，考試，第一名獎五十元。所有售貨員都參加，包括阿芳。”阿芳是收銀員。于是就到經理辦公室考試，把經理趕出來站柜臺。我拿了第一名，老總真的從兜里掏錢，一大把抓在手里。口里笑呵呵嘀咕著：“怎么全是一百的呢？哎呀，就獎你一百元吧。這個小丫頭，行。啥學畢業？是高中吧？就是行，啊，好好干。”就這么輕易得了一百元。太簡單了。我心花怒放。同我一批進公司的阿霞站在我身旁，由衷地說：“你真行。”

從此后我和阿霞分在隴海路總店，成了一名正式開票的售貨員了。

夏俊也在一家商場里做了一名導購員，半天制。她高興地不得了，說可以有時間學習。但是我已決定放棄這種自學考試了，盡管已有了好的開始。我找不到可以說服自己考下去的理由，為一張文憑搞得人緊張的，更關鍵的是拿了財會方面的文憑對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去做一名財務人員或者說為生計先謀個飯碗。盡管霞姐等人再三勸阻，我現在像只刺猬，聽見勸告就豎起刺來保衛自己。我是寧愿將來后悔現在也不想委屈自己。這種性格是最沒作為的。我佩服王非凡等人的叫嚷轟轟烈烈掙十萬百萬的志向。我沒有也不屑，似乎在我的心里錢從來不在追求里，我追求的只是無形的東西，隨心所欲。

班里一個并不顯眼的同學于山，最近同劉建也搬了出來，在3號院租了間房子。夏俊神秘又興奮地對我說于山在她上班的地方接她下晚班，連著兩個晚上了。劉建和羅老師都逗他，說是不是喜歡上了夏俊，他只紅著臉不言語。羅老師同夏俊說班里第一號長相漂亮又穩重的男孩子被夏俊迷住了，提醒夏俊要珍惜。于山屬于小白臉型的，戴副眼鏡文質彬彬的，就是個子不高。還別說同夏俊站一塊也挺般配的。只不過我記得以何某人的標準，兩人不屬于同一類型的，相差懸殊，夏俊怎么會輕易愛上他呢？我就不熱心地說：“算了，你少消遣未成年人，老實說他不夠你的檔次。”夏俊哈哈笑，也承認。沒想到第二天見夏俊時她就咯咯咯笑個不停，她說于山對我的那句評語很生氣，憤慨地說，“驛路她懂得什么叫愛情？！”“哈，她大哥，人家說你不懂愛情呢。”

我苦笑：“我的確是不懂。對他來說愛情就是超人的耐心外加超人的寬容。我看他不是玩感情游戲的人。但最終結果如何，看你被感動的程度了。”

夏俊眨巴著眼睛：“給我機會好不好？看透別說透嘛。其實于山蠻好的，很真誠。”

“那你就好好把握，我只等著吃喜糖了。”我說。

新蕓的男朋友乘元旦假期從大學趕了過來看新蕓。新蕓領著他來看大家。男孩子高大帥氣，一講話我們都感到他是個很優秀的人，新蕓說他只所以追她是因為高中時新蕓幫他補習英語久之生情。起初新蕓并沒有同意，但男孩子很固執。兩個人之間有很多精彩的對話：

新蕓說：“你對我好有什么用？我不會對你好的。”

“我不怕，你會明白我的。”

“你知道嗎？被人愛真痛苦。”

“你不知道愛別人，別人不領情更痛苦。”

“我看就不痛苦，痛苦就不愛了。”

“痛苦有什么法子？我也是身不由己，情不得已。”

“我希望我自己獨立，不希望被人養活。而你這么優秀，所以嫁你的可能性極小。”

“那就讓我在家，你出去掙錢養我。”

“你是男人呢？”

“不丟人。能娶起會掙錢的老婆的男人一定是個更優秀的男人。”

新蕓說他男朋友特會跟人辯，不緊不慢笑瞇瞇地看著你，不管你有多么生氣，他也不急，只是那么沖你笑，那笑迷死人了。

夏俊說：“看新蕓的男朋友，檔次比新蕓高多了。”

“你覺惋惜？”我逗她。

“新蕓很小女人的，她男朋友倒像個大丈夫。”

我也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