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我們隔壁的大嫂神秘地問我：“周秀為什么不上班？你白天上班去了，她在家又是炸又是炒的，凈做好吃的。你太善良了，總是笑哈哈的，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她的神態和她的話很令我反感。女人就是喜歡無風也起浪。我不屑地說：“她是我姐，做好吃的是為我。”

“啊，你太相信人了。”大嫂顯出不屑。

早上我上班走時，房東于阿姨也神秘地叫我進到屋里，很顯慈愛地說：“驛路啊，你還小，沒有防人之心。不是阿姨事多，我喜愛你才說的。你也得防著周秀，我發現那小妮子不善。你天天早出晚歸的，她總在家里做了吃，吃了做，坐在嚴華的屋里兩個人玩。俺嚴華讓人生氣，不正干。她也跟著。還幾次說什么我們母女矛盾太深。你說這親母女之間有什么矛盾？當媽的管教自己的女兒就是矛盾？哼，不是顧著你，我都想趕你們走了。”于阿姨的嘴撇開來很威脅人的。聽她這么說我的心跳一下，看來霞姐的太過認真惹火了她，嚴華母女兩個實際上真有點水火不容。見面互相用鼻子哼。但實情是母女還是母女，只不過她媽太過嚴苛、保守，她女兒太過現代，把叛逆當做了個性。看來晚上回來要提醒一下霞姐：人家的生活少摻和進去。此時我才明白為什么城市中的人們住對門不相往來，那實在是為了減少是非言論。

每次見到夏俊她就于山于山地講個不停，說他如何如何好，讓她感動。我不評價只聽她講，一次在她講得興奮時，我淡淡地說：“有什么用啊，你以為你愛上了他，你的新生活開始了？哼，何某人朝你面前一站，這一切全成一場夢罷了。”

她愣住了，盯住我看半天，眼里慢慢貯滿了淚，突然就用枕頭砸向我：“王八蛋，要你有什么用？我沒權利開始新的生活嗎？他已經沒有一點消息了？身邊肯定美女如云了。為什么不允許我忘掉他？你非要提醒我面對現實嗎？”

我笑：“問題是你們還沒有徹底了斷。”

“會的。這段時間以來，感受于山點點滴滴對我的照顧、體貼，使我認識到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擁有一個真正愛你的，把你的喜怒哀樂看在眼里，時時刻刻想著你的男人。可以說我的心平靜下來了。我是真的希望從此沉淀下來過自己平淡的生活，建立個家庭，擁有自己的房屋，生個孩子，平靜地過小老百姓的日子。寧可做一個平庸男人的唯一，也不要做一個優秀男人的幾分之一，這才是幸福。對何，我也仔細想過了，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滿足于一個女人的，閱人多將是他感到自己優秀的一個砝碼。我算看進了他的骨子里。我希望今年春節他回來時我們來個了斷。”

然后她不厭其煩地講于山去接她，送飯給她，幫她洗衣，曬被，悄無聲息地買她愛看的雜志回來，他說從此后他都會定期買雜志給她看的……

我每天下班是固定時間晚上七點，但如果有顧客就要無條件延長工作時間，而且沒有星期天，所以見夏俊的時間并不多。但我們總會三兩天見一次，有時是我去找她，有時是她來找我，有時就是兩個人相遇在路上。有一次她說要考驗一下個人的定力，看誰有志氣能夠做到不去見另一個人。我就忍著，因為有嚴華的書，還有霞姐陪著，我倒沒覺得怎樣非見她不可。但在第七天的晚上特別想見她。見她猶如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而突然被剝奪了寫的權利一樣，感覺很不舒服。同她在一起那是真正的友誼，不同于與霞姐在一起，那是含著大部分的親情，而真正的友情讓你時刻如沐春風般的感覺，也像是溫習你腦子里的東西一樣盡興談一次話，許多知識都復活了。最主要的是我感到同夏俊在一起，她引導了我對生活有更深刻的領悟，這是最難得的。她是一本經久耐讀的生活哲理書。

我走在半路上，迎面看見她晃晃地過來了。我手插進褲兜里沖她吹口哨。她嘿嘿笑，抱怨我說：“你小子定力不小啊，我原以為真的從此就不去找我了。哼，因為你不去找我，我無聊，差點就要答應做于山的女朋友了。”

“那就做吧，難道要先征得我同意嗎？“

“不是，何某人來信了，說他春節回家過年，問我什么時候回家。我給他回了信說我在家等待了結我們之間的事。我們大年三十才放假，初六就開始上班了。所以我的時間很趕。”

“有信心在這幾天內解決好嗎？”我問。

“有，其實就剩一句‘再見’沒說了。”

“哼，再見為了再見。你真能說得出口？”

“我有什么說不出口的？何況現在我有的放矢了。再說人家在京城摟香抱玉的，我們之間早就不公平了。”

“好吧，到時候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大年三十，夏俊回到了家，初五晚上就繪聲繪色地給我講他們的事情。她說在家過春節期間，兩人沒見面，只通了一次電話。然后夏俊說初四要來鄭，他說他也要早點趕回學校。于是兩個人同行，到了鄭。夏俊沒領他到出租屋，而是住了旅社，兩個人做了促膝長談。夏俊堅決地分手，何某人就說：“可以。等到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來接你，你還跟我走。”

夏俊冷笑：“我不會跟你走的，我會愛上別人。”

何某人就哈哈笑：“你不會的，一旦愛過優秀的男人，平庸的男人你就瞧不上眼了。”

“但我會感動。”

“感動不是愛。”

“博愛是不是愛？我是個善良的人，會把感動轉變為一種愛的責任和義務。”

“……那好吧，你可以跟了別人，等到我成功的那一天去接你，那時你再跟我走。”

“不可能。我沒有權利傷害對我好的人。可能別人沒有你優秀，但別人一定不比你低賤。我不是玩感情游戲的人，現在我心平靜了，與其做優秀男人的情人，不如做平庸男人的妻子。”

何某人就看定她，看了半天，笑了起來：“隨你便，只要你能做到。”

“我能夠做到，也希望你能配合，明天我送你走，從此毫無瓜葛。”

何某人企圖親熱，夏俊推開了他：“我希望你尊重我一次，現在我累了，想睡一覺。你不要碰我，否則我會恨你。”

何某人就不再言語，捧著頭想心事。

夏俊很快就睡著了，醒來時見何某人仍然坐著，而天已經大亮了。

看見她醒了，他露出一個笑容，是非常苦澀的那種，然后若有所思地看著夏俊，非常緩慢地說：“你居然睡得那么熟，居然那么信任我。你的平靜的睡姿阻止了我所有的沖動，我發覺你是我一旦失去便永遠失去的女人。”

夏俊無言。

他看著夏俊，表情里有著很深的悲哀，突然他提高聲音說：“走吧。”率先下了床，冷不丁又補了一句，“將來怎么樣，誰知道呢。”是感慨。夏俊仍無語。跟著他走出旅社，走向車站，并肩坐在候車室里，兩人仍是無語。夏俊兩眼盯著對面椅子上一對雙胞胎小孩子看，無所想。后來。小孩子走了，她感到悵然若失，眼望向遠處，傷感襲來了。但她忍住，終于輕輕地說：“說再見吧。我希望以后我們永遠不要見面了。”

“你記住，真正的再見是不會說再見的。”何某人的語氣堅決。

夏俊看向他，突然領悟到他們之間自始至終都是他在做導演，是主角，而自己僅僅是必不可少的女配角而已。而要演什么內容，演成什么風格，導演說了算。有了這番領悟，她為自己悲哀，頓感無助起來。于是，于山的形象進入思想，她想或許是命中注定，自己該離開狂野如狼的何某人而奔向溫柔如羊的于山，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生活，真正的人生。

何某人買了站臺票，夏俊提著包緊跟著他走向檢票口。人流緩慢有序，平靜如秋風后的街道，夏俊內心空洞。

到了檢票員面前，夏俊把包遞向何某人，何某人不接，徑直把票遞向檢票員，然后他猛地一回身，一只手接住了包，另一只手就把夏俊攬在了懷里，吻住了她的唇。夏俊事后回味只感那手攬得太緊，那吻太猛烈，發生的又太突然，還未反應過來，他已松了她，從驚愕的檢票員手中搶過票向車上走去，不曾回頭。夏俊明白過來時看到的是許多人的驚愕眼神，她的臉燒起來了，迅速地跑了出來。

她一個人沿著街道慢慢地朝回走，決定步行穿過大半個ZZ市回到住處。她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徹底地猶如石頭沉入水底。她不得不承認何某人的獨特，自始至終他都讓你認為自己是優秀的，是值得他難以忘懷的，那怕分手，他也不會說傷害你的話，只讓你記著他的好，要讓你明白你在他心目中的優秀，讓你沒有失敗感。

他的確是個值得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