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為天大地大我也大的,現在才知道我是非常渺小的,渺小得如同灘中一粒沙,海中一滴水。
我知道我平庸得可憐,所以我不甘心。
努力,這是對青春的解釋。
驛路
1
“多大了?”
“快19歲了。”
“不是還沒到嗎?那就洗18次牌,別洗多了也別洗少了。”算卦的阿胖瞇著眼睛說,那鄭重其事的神情真像一位占卜大師。
我抿著嘴認認真真地洗牌。站在阿胖身后的柳姐伸手打了阿胖肩頭一下說:“阿胖,我怎么越想越不對頭呢?你說我怎么會甩了他呢?你又不是沒有見過他,我舍得嗎?”
阿胖甩一下腦袋,眼睛還盯著我手里的牌,認真地說:“你本就是個花心大蘿卜嘛。”
“嘩”。一屋子的人大笑。柳姐氣得打阿胖。這時我洗好了牌交到阿胖手里,阿胖推一下柳姐:“別鬧了,我還要做生意呢。”阿胖的幽默又引來一陣笑。
阿胖左手扣住牌,右手揭下一張亮在桌子上,依序再揭出一張壓住第一張的牌尾,再揭依次壓住,幾張之后揭出一張方塊2來,她眉一挑平靜地說:“不是帥哥但也不丑。”再揭,揭出一張方塊3來,阿胖不動聲色地講:“身材中等。”然后是梅花4:“現在什么時代了,所以別指望家庭怎樣,他家庭不怎么樣也沒有關系,只要他人好就可以了,是不是?”揭出一張大王,阿胖接著說:“這樣條件的男孩主動追你,你感覺怎么樣?當然無關緊要,因為這都是外部條件,你注重的是內在條件,是不是?”揭出紅桃5來:“這就向你介
紹他的內在條件。聽仔細了,他文憑很高,至少碩士吧,主要的是你與他有共同語言,志同道合,也就是說有愛情基礎,懂嗎?……嗯,辦事能力不太強,太老實吧,這時代人要是太老實就會混不開……哇,不會吧?這么優秀的男孩子太少見了,不吸煙不喝酒……看他將來的收入狀況……還行。當然,有那么高的文憑還怕找不到高收入的工作?天,又是個正人君子,是不是可以說這種人不會沾花惹草,感情專一?有這么好條件的人做你們家的女婿,我想你爸媽不會有什么意見吧?怪了,為何遲遲不發表看法呢?……”阿胖手不停地揭牌,口不停地說。如果不是看過她算過幾個人的“卦”,我還真不明白她何來這么多解釋。桌上的牌排成一長列,紅桃5之后依次出現了紅桃6、方塊7、小王、黑桃8、黑桃9、方塊10、紅桃J,現在她手里的牌揭完了,她迅速收了牌扣在左手里又開始從頭揭。旁觀的人一片唏噓聲。柳姐與寶姐姐逗問我這個人有沒有出現。我不回答,看阿胖算卦只為游戲,但也不由自主一個名字占據了我的思想:“劉芃。”
終于阿胖揭到紅桃Q,“看來只所以這么久不表態是因為談戀愛是你們自己的事,事先沒有同家人透露消息。他們能夠爽快表示同意,說明你的家人很開明,給你了自主權。他父母呢?哇,同樣!(揭到了紅桃K)哎,兒女自有兒女福啊,只要你們自己覺得彼此適合,恩愛,做父母的決沒有二言。天,這是我學會算卦以來最爽利的一次了。請問朋友們,這樣的戀愛對象是成或不成呢?你們希望是成或不成呢?”阿胖雙手扣住牌,挑著眉問大家。
“成!”一片歡呼。
“那么當事人你呢?你對男方還有什么要求嗎?你答應嫁給他嗎?”阿胖望定我。
“我發現你比我還能逗!”我答非所問。
阿胖故作深沉地搖搖頭:“別猶豫,這么好的條件一猶豫煮熟的鴨子也會飛走的。”
眾人“哈”一聲笑起來。
“成!”我說,忍住笑,“我覺得你理論得蠻像一回事兒的,很合邏輯。”
“看啊,看有情人終成眷屬啊。”阿胖叫著,小心翼翼地揭下一張牌拍在桌子上,不是,再揭一張,又一張,一連揭了好幾張,大家屏住了呼吸,伸長了脖子瞧著,我感到自己的心也朝嗓子眼處提了。阿胖搖著頭,喃喃出聲:“看來,好事多磨。你們要經受些非客觀因素的磨難。再一張……再一張……再一張!”她“啪”一下拍在桌子上,也只是張方塊9,“怪了,難不成要以遺憾告終?”
“啪”又一下。
“噢!”桌子四周一片歡呼:赫然一張紅桃A被拍在了桌子上。
“媽呀,果然天隨人愿!”阿胖長出一口氣,用眼翻翻我:“你這小姑娘挺有福氣的嘛,談一次戀愛就談個條件這么好的,而且還成了。”
我搖搖頭:“我只佩服你的口才,不愧是學旅游專業的,將來做個一流的導游綽綽有余。”
“哎,你敢懷疑我的算卦技術?你以為我是憑嘴算的?我的室友們啊,你們可給我作證,我是那種靠嘴吃飯的人嗎?”阿胖委屈地大聲說。
‘你不靠嘴吃飯,難道還靠屁股?”旁邊一位梳著長發的女孩瞪著眼認真地說。
宿舍里炸了鍋一般,個個笑得前仰后合,阿胖追著打那個女孩。
這時電話鈴響了,柳姐接著,原來是楊陳等人已在樓下等我們。我、柳姐、寶姐姐一塊下樓去。楊陳、鄒飛、李巖笑哈哈地等在樓下。他們是寶姐姐、柳姐的高中同學,也是我的師兄師姐,還有在醫學院的李勇、西安上學的王成哥、在家工作的李剛哥,省科技大學的劉新華,他們是一群很要好的朋友,也是我干姐華英的朋友。受華英姐的囑托來照顧我這個剛走出家門來省城上學的妹妹。其中寶姐姐與楊陳同在鄭州某賓館工作,倆人似有拍拖跡象;柳姐與劉新華已拍拖;鄒飛、王成哥、李剛哥都在追逐華英姐。盡管他們并不比我大很多,我也都一律稱哥稱姐,以示對他們的尊重。因國慶節寶姐姐和楊陳休班,特來看我,又領我見在鄭州大學的幾個人,先找到了柳姐,我和寶姐姐在她的宿舍玩,楊陳去找另外兩個人。
因在高中都是熟識的,所以見面也都拍拍我的肩,問候幾句。然后我們在草坪上坐下聊天。鄒飛,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他是一個故作深沉的人,高中時每次看見我都只點一下頭。如今更是一副大人派頭,很嚴肅地問我:“聽你華英姐說,你能夠走師專的,為什么不去上?”
“需要很多錢的,也只不過是一個小中專,將來做一名小老師而已。”我說。
“口氣不小。那么為什么不復讀呢?憑你的聰明和基礎,老實學的話明年考個北大應該不成問題吧?”
“好馬不吃回頭草。再說一復讀就必然考本科,復讀一年,本科四年,太浪費時間與金錢了。”我說。
“哧,真是小孩子。你現在這算什么呢?所謂的職業學校,我看也不過是屬于社會辦學的自學考試而已。”
“原來只想著趕快離開家,走出去,逃開那紛紛替我安排出路的環境。因為從未離開過家,所以趁別人招生的機會,父母才肯放行讓我出來。至于以后,隨時會改變的。”我說。
“放棄上大學真可惜了,拿你的前途當兒戲啊。”李巖說。
“還是回去復讀吧。別人沒條件還想法設法上的,何況你有條件上。只有上了大學才是登到高處放眼四周一片廣闊。否則你會后悔的。”柳姐說。
我搖搖頭,
楊陳笑了:“這小家伙固執得很呢,我勸過很多次了,沒用。”
“或許她有她的道理。人畢竟還是活在自己的現實里,別人的建議只能算是隔靴搔癢,什么事還得靠自己拿主意,是不是?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行了。”鄒飛懶洋洋地總結道,身子朝后一躺,睡在了草坪上,很快便有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感。
那一晚我和寶姐姐睡在了柳姐的宿舍里。第二天幾個人說去黃河游覽區玩。鄒飛卻顯得淡漠:“誰有閑情誰去吧,我實在太忙。”他手插進西裝口袋里,就在鄭大南門外瞇著眼睛說。
“你都忙些什么呀?少在我面前擺譜!”楊陳說。
“人家鄒飛現在在一家電腦公司上班呢,真的很忙,聽說連拍拖都沒有時間。他女朋友在我面前抱怨好多次了。”柳姐笑著說。
“行了,你忙去吧,未來的大老板。真是大煞風景!”楊陳不耐煩地說。于是幾個人朝公交站牌處走。
“驛路,你也別去了,回去學習去。十月底就要考試了,你又晚來這么長時間。報了幾門課?”鄒飛說。
我伸出四個手指頭。
“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夠你吃的。回學校學習去吧,別跟著他們瞎玩。”鄒飛的認真樣讓我心生畏懼。另外幾個人站住身子回頭看著我們,我求助地望著他們。
“你干嘛呀?自己不去玩也不讓咱妹妹玩?不就是四門課嗎?能難住她也不是咱妹妹了!”楊陳極不耐煩地說。
“我為她好,就是看在她叫我一聲哥的情義上!”鄒飛冷冷地說,伸出手抓住我的胳膊朝另一條街走,“我送你回學校!”
我不敢違他的情,回頭向楊陳等人揚揚手,跟著鄒飛走。
在等回學校公交車的當口,鄒飛說:“在你沒來之前我就接到了你華英姐打來的電話,要我多照顧你。其實有什么照顧的?但她既然鄭重其事地說了,我會盡我所能的。說照顧不是陪你玩,你也不需要人陪著玩了,是不是?既然是來上學的,那就好好學習。”
我望向他的眼睛,仍是瞇著的。我小心地說:“你很忙,很辛苦,是嗎?”
“當你適應了現代城市生活的時候,你也就習慣了忙碌。現在生活的定義就是忙碌,忙著學知識,忙著拿文憑,忙著積累工作經驗,掙鈔票。你會習慣的,否則你只能被淘汰。”
鄒飛的話聽著好像有理,但給人的感覺卻是怪怪的。遠遠看見車來了,我朝路邊走,忍不住回頭問他:“你的女朋友能不能讓我見見啊?”
他則立刻板下臉,用訓斥的語氣說:“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學你的習當緊。”
我一邊朝車門上走,一邊回頭說:“我好奇嘛。”
“這種好奇是沒出息的表現。”他冷冷地說,揚手沖我揮一下,隔著車窗叫:“學習當緊,少出來跑。有什么難處打電話給我。”
望著他站在那里的身影,我突然覺得他并不像干媽講的那樣“黑小黑小,沒有一點尊貴氣派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