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或許覺得太孤獨了,有意識地同夏俊走得很近,后來對我又表現的很熱情。我發覺她真的很沒主見,沒個性,應該說思想很空洞。我試著和她聊天,但感到自己的委屈。我聊出來的話題她完全是不懂的,真不知她是怎么混的高中畢業。而她聊出來的話題就是吃和穿。她從來不看課外書,她說會打瞌睡,看電視也煩躁,看不出到底有什么意思。她說她特喜歡玩,我問她玩什么。她說就是什么事也不做,玩啊,逛逛街啊,買點吃的了穿的了。我只能苦笑。我看不出她這種玩法有什么意思,太低級了。但因為她同我談了幾次話就開始一再地追問我是否已把她當做了好朋友。我更是苦笑。我說好朋友不是這樣交成的,好朋友是精神上的吸引,無法定義。總之你在好朋友面前是完全的釋放自己,感到特別的輕松、自在。
我后來冷落了她,我感到有她在我跟前簡直是個精神累贅。聊天好比打球,你打過去了她不能打回來就沒什么意思了。我把感受說給夏俊聽。她說與人交往,一旦她讓你感到勞累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疏遠她。自己缺朋友,別人沒義務違背自己的本性去充她的朋友。不過對于邢兵追她我和夏俊還是提出了建議:讓她拒絕。因為邢兵骨子里根本沒看得起她。
我和夏俊去校外散步回來,路上撿到一個小塑料娃娃,拇指般大小,粉嘟嘟的光身子,圓嘟嘟的小臉,四肢還能轉動。我和夏俊歡喜極了,夏俊把它舉在手上看著嘻嘻笑,逗它:“小娃娃,小娃娃,回家吧。“
我順口念道:“街頭流浪的小孩,跟我回家吧。我給你找最好的媽媽,我就做你最好的爸爸。我要努力向上爬,掙很多很多的錢供你學文化……”
夏俊接著念:“回家吧回家吧……哎,你說,這個娃娃就歸咱吧?”
“那當然。還讓他繼續流浪不成?”我說,“你就是孩他娘。”
“你就是孩他爸。走,回去做衣服去。”
我們跑起來,真不亞于撿到了一個真的棄嬰。
在宿舍里大家七嘴八舌地鬧,這個是二姨那個是三姨這個叫小姨。沒有布,用報紙也剪不好衣服,夏俊氣得甩袖子去教室學習了。
幾個人就把小娃娃從這床拋到那床,不小心拋掉床下了。我心一驚,怕摔碎了,口里罵著她們,趴在地上用掃把去掃,掃出來了,居然完好無損。好高興,小心地放在枕邊的書盒里,又想到娃娃還沒有名字,就坐在床上琢磨。
小二說:“他餓不餓?撒不撒尿?他娘不在,他爸頂個屁用啊。”
“喊他娘去!”小三說。
小二就真的站在宿舍外沖教室方向叫:“孩他娘,孩他娘,回來,快回來。”
“不回,他爸懶得早長白毛了,用用也行!”夏俊站在教室的窗口喊。大專班的教學樓上晚自習很少有校領導走動的。
我只好親自到教室請她,問她起個什么名字。
“叫球球吧,球是圓的,希望他學圓滑些,少吃些太直的虧。”正在這時,張華走進了教室,他聽我們說好奇地追問。
夏俊自豪地說:“我們在街上拾到一個棄嬰,在考慮給他起名字。”
“真的?是男孩女孩?”他大感興趣。
“男孩女孩怎么著?”我和夏俊目不轉睛盯住他。
“男孩?男孩就讓我抱回去,送給我嫂子。”
“哈哈哈”我和夏俊大笑,真是世俗中人,讓人鼻子發酸,眼睛發澀。
“死了心吧。是女孩。”我沒好氣地吼。他不好意思地走了。
之后,幾天時間里班里竟有許多人來認親,一共有九個姨四個姑兩個叔七個舅。
夏俊津津樂道地每天都向這些親戚匯報一些她自己想象出來的喂養孩子的情形。
想象省城該會多么堂皇、美麗,然而當因為上學長期駐扎下來,逛了幾次后,對于她街道的繁華人流的擁擠車輛的四面八方跑動感到失望,于是不自主地也重復別人的話:“人如蟻,車如甲,翻來覆去不如家。”
然而不知哪一天哪一個人突然心血來潮提議早起出校門跑操去。于是一種新鮮,三三兩兩五點半就沖出校園。那時天還蒙在夜色里,街道和樹木似睡非睡站在街燈閃爍的朦朧里。但是街兩旁的飯店均已生火做飯了,忙忙碌碌的小廚師沉浸在希望里,灶火和身影都跳躍著。
于是,我們啪啪啪地跑過去,聽著自己清脆的腳步聲,感到一種自豪:是我們敲醒了省城!
在這個時候我們才感到真正的快意。我們在夜色的庇護下煥然為七八歲的頑童,牽著手,大搖大擺出入開放的人民公園、碧沙崗公園、綠城廣場……在夜色里,我們站在白天羨慕的路中央警亭上,模仿著交警,指揮著四面的燈光,八面的來風;我們在公園里游蕩,看見秋千上去蕩一番,看見老人扭秧歌也扭幾下,看見路邊跳迪斯科的也竄跳幾下,看見練拳的也跟著比劃,練劍的也學,甚至吊嗓子唱豫劇的我們也跟著吼幾聲……非折騰出汗不可。在人群里我們領教了認真也領略了祥和,這兒所有的人都像朋友。我們在樹林里穿梭,聽見鳥在唱歌,那種恬靜、肅穆又自豪的感覺又升騰,在這兒我們真實地品嘗了當今人們生活的甘甜。
我們跑累了就邊走邊聊,不著邊際但就是與學習無關。同伴中有男生,其中有被稱為哲學家的王非凡,他愛神情高昂地講他所發現的道理。在清晨里我們與他辯論,發表各自的看法,誰都顯得那么坦蕩那么真誠。
有天早晨他說他好不容易喜歡上了一個女孩,認為她是那樣溫柔、深刻,然而人家卻避而遠之。
“有一種失望更有一種氣憤。”他說,“但是,當我開始晨跑后,我覺得如果我不能從這種失望中自救的話,那叫鉆牛角尖。牛角尖里有一個美如童話的女孩,然而牛角尖外更有一位美麗、真實的姑娘,她叫大自然……生活啊,讓我明白,要尋找美就得早起,就要自己去找。與大自然結伴是永遠不會失望的。你們說,我說得對不對?”
我們幾個哈哈大笑。我對他對大自然的發現感到贊許,才立刻又明白,我們生活的大自然早已是人造的,樓房、街道、花園、還有那許多慈祥的老人。不是嗎?然而人改造了大自然,大自然就回報給人幸福和安逸。說這話我覺得更應該感謝早起的清潔工人,他們是與交警換班的城市最可敬的人。懷著這種贊美之情的我們清純如山澗之水。
“我晨跑有兩個原因,一是能換一種眼光看省城,我覺得比白天看的更真實,她使我感動;二是和朋友們聊聊,交換下生活的意見,能使自己保持一種好心情,一種向上精神。”我們的哲學家又說。是的,我也感覺到了,有人說假如你正著看到世界令人煩惱的一面,那就試著側看。是不是可以說,假如大學生們除了學習、談朋友之外感到空虛、煩悶,那就試著跑出你生活的小圈子,看這校外真實的一面?晨光中的省城,令我們看到了真實的希望:人在創造生活,辛苦之后是享受,這也是她回報給你的權利。
同學們在醞釀出外旅游。對于旅游是我夢寐以求的,然而我所愿意行動的要么獨行要么與一兩個好友結伴,猶如看書,把感受深思出來或者同朋友互相引導出來。我不喜歡大部隊式的。我想今后我只怕是沒有希望為旅游社團增加收入的。
夏俊也表現出不熱心,她只是像只貓一樣蜷縮于床上看閑書、寫日記。
有一天我聽見王非凡在樓下叫嚷:“女同胞們,出來,有事商量。”
小七趴在陽臺上往下看,又問了幾句站在門邊對我們匯報:“王非凡說要我們去教室商量旅游地點呢。去不去,老大,你們?”
“隨你們。我不去。”夏俊說。
幾個小家伙走了。我對夏俊說:“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拒絕了王非凡?”
她笑起來:“那不算事的。他在我面前有意無意的顯了一點,我就左一句男朋友怎樣怎樣,右一句男朋友如何如何。把他嚇蒙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經常來信的在BJ的那個,真是你男朋友?”
“是。”夏俊臉一紅。
“講講你們的故事。”
“改日吧,說來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