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哲人說過,自己已經很痛苦,何必再讓心愛的人陪著痛苦呢?所以,不論我到哪里,都會給天浩一個“我很好”三個字的訊息。陸如萍在絕望的時候不是帶走了一把槍嗎?但他最終還是用這把槍救了自己最心愛的人陸飛,而不是結束了自己的性命。或許我們的境遇不同,但絕望相同。關鍵是要對心靈進行一次磨難性質的洗禮,不是嗎?等待心靈如盾牌那樣堅固的時候,再回來面對現實中的災難。所以,堅強的人叫這種方式為“逃避”,而有境界的人叫這種方式為“施洗”,但對于我來說,無論是“逃避”也好,還是“施洗”也罷,都是要走的路,必須走的路,因為我無法面對,面對自己,面對天浩。所以,如果我不饒道而行,將會藏身于此就是必然。那么,就浪費時間去逃避一次,施洗一次吧!
胡亂買了一張不知道去往什么地方的車票,通過一路的顛簸就能知道這是往深山老林里去了。果然,到終點站的時候,連住的旅館都是前面對著山,后面靠著山。更有意思的是這座旅館名叫“靜心苑”,建在了快近山腰的地方,共有個八十一臺階。據那里人講,這八十一個臺階是磨難臺階,并且是躍過九個臺階就是一個小平臺。所以,每走一層都要站在平臺上向身后望一望,正好望到對面的山林。等到走完這些臺階的時候,即使有再大的事情,心里自然而然也平靜了。看來,這座“靜心苑”還略帶“神味”。不管是不是這么回事,既然來了就走一回也是好的。何況,我正需要一個療傷靜修的好去處。
和別人一樣,每走一層,就向后望望。當然也有些人是跟著起哄的,因為他們有的已經坐在平臺上或躺在上面了。而我,則按照他們說得那樣去做,但是對面除了依舊蔥蘢的樹木別無其他,雖然時節已經初冬,但此處也就剛剛涂有一抹淡淡的秋黃,偶爾還會有幾只驚飛的小鳥,或聽見幾聲不知名動物的叫聲。我想,這里人把這兒說得神乎其神,無非是“回首忘卻夏秋冬,只緣身在此山中”吧!
走到第七層平臺的時候,就有很多人議論說,這層和其他層不一樣,在這層如果看到牛郎的話,那就是蒙得上天的召喚了,今年必走大運,要么雙喜臨門,要么福祿雙收。說得一群人迫不急待的登上第七個平臺,排隊站在望遠鏡旁,還有的干脆伸著脖子張望著對面的山,雖然他們的肉眼什么也沒看到。我只是從心里覺得可笑,雖然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但牛郎怎么會跑到這里來湊熱鬧。所以便慢騰騰的跟在這些人的后面。等到這些人都失望的搖頭嘆息地走掉時,還不斷地相互問著“你們看到了嗎,我怎么沒看到啊?!我怎么沒看到?真是掃興。”
我到第七層平臺時,也很累了。這時的人們已經陸續的進入靜心苑,只剩下我一個人的平臺顯得略略寬敞,索性坐下歇一歇。伸直了腿搭在臺階上。
夏溦雨,上天還真是眷顧你,讓你把那些瀕臨死亡的日子忘得一干二凈,但是即使忘得再干凈,那些事也更改不了,你已是殘花敗柳,你的身子像污泥一樣骯臟......骯臟,骯臟……
我狠狠的閉了閉眼睛,試圖讓那些隨著聲音想象出來的畫面從腦海里拋掉。雖然自己總認為沒有經歷過那些事情,但是冥冥中又總是感覺到了什么。我相信一些事情的存在,但卻沒辦法承認它們的真實,而這一切是因為我太害怕!
也許真的是上天眷顧我,徹底挖走了我腦子里的那些不幸的記憶,因為任憑我如何想象和回憶,還是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當然,我也照樣失去了那些羞花待放的季節里的快樂和幸福,包括愛我一生尋我半生的人!
忽然,一陣悅耳的笛聲叫醒了靜態的萬物。隨著那緩緩流淌的音符,像是卷來了一陣微微的香風,輕輕的搖動了樹木的枝條和草葉,不時還有幾只可愛的小鳥鳴叫著從頭上來來回回的飛過。我想,它們定是對這美妙的聲音太喜歡了,所以會身不由已的隨曲起舞。
我也不知不覺的沉浸在這首“梅花三弄”的曲子里,并情不自禁默念著那首詞。
梅花一弄斷人腸,梅花二弄費思量,梅花三弄風波起,云煙深處水茫茫。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撲鼻香,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
到底是誰在青山綠水間切切思念心上人呢?還是山中的生靈也失去了心中至愛,所以化作笛聲來讓思念變得更長更美?也許吧!這終歸是一種美,即是凄慘的,畢竟也是一種美。
就這樣,自己也不自覺的走到望遠鏡跟前,慢慢掃視著對面的山林。突然,從視線內閃過騎牛的弄笛之人。等我再細細尋找卻不見半個人影,揉揉眼睛再看時,還是什么都沒看到。
難道是出現幻覺了?我想,可能是吧,這里怎么會有牛郎,即使真的有,又怎么會讓我看到。雖是這樣想,但站起身來時,還是又仔細的向對面望了望,當然結果還是一樣,除了枝葉相互交錯覆蓋著什么也沒有。
也罷,稍稍安定一下自己想入非非的心之后,捷步進入靜心苑。讓那些可能的、不可能的、真的、假的,一同散落在深山中化為泥土,輾作塵埃。
第二天,臨時決定支身前往對面的那座“緣”山。之所以叫“緣”山,除了牛郎顯現以外,還因為這里上演了千千萬萬的緣來緣散的故事,雖然那些故事的真實已無從考究,但當地的人們在相愛、結婚,或者是分開時都要去走一走那條“緣”道。這樣看來,這座山讓人崇敬,是因為它聚緣,也讓人懼怕,是因為它散緣了。其實,世間的哪個地方不像這座山呢?哪里有相聚,哪里就有離別,這是千古不變得定律。只不過,這里更讓“緣份”一說越發顯得奧秘和靠近命運的神話罷了。
登上緣山并不覺得這里沾著半點神味,跟其他的山一樣,入冬時節也是滿徑的落葉,被踩踏得像劣質的棉布,瑣瑣碎碎的貼在地皮上。有的小路也可能不是上山的小路,但為了捷徑,走得人多了也變成了路,所以顯得七岔八岔的。和在遠處望著它相比,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我也管不著它是不是路,能走到想去的地方,那就是路了。回想著吹笛之人出現的地方,所走的方向應該錯不了。但是這路實在太難走,即使手里拄著根粗木枝,也避免不了腳掌左右來回的打滑,幸好天浩買的這雙阿迪達斯野外鞋,有很好的防滑功能。
這里氣候常年的濕潤,即使是在冬天,地面之上也會生出一層苔蘚,再被厚厚的落葉覆蓋后就會生發出一種“埋藏”的味道,我不喜歡那股味道,那種酷似發霉的味道。
走了一會也沒尋到昨天望見的地方,或許是我走錯了路嗎?我想,也許吧。誰能在這么不雅致的地方吹出動人的曲子,散發無限情懷呢。可不管怎樣,即來之則安之。路似人生,總歸是有好有壞,不是嗎?所以,走走也無防。
正走著突然又聽到清脆的笛聲。好像是從前面傳來,再一聽也像是從后面傳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這笛聲來自何方了。看來,自己可能真得迷了路。
“喂――有人嗎?”我雙手捧成喇叭狀放在嘴邊。然后聽到的是“喂,有人嗎?”的大山回音。又喊了幾次,聽到的還是只有自己的回音。心想,算了來的時候是跟著太陽來的,大不了回去的時候再跟著太陽回去。再說從這里也能望見靜心苑,應該走不丟的。打定主意后,還是尋著路往前走。說不定會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天色漸漸的有些暗下來,山林里頓時籠罩了一層灰色,看看時間剛近中午,看樣子這雪多少的要下一點了。想著還是回去吧,別到時迷了路,連個伙伴都沒有。
也許是自己累了,感覺這回去的路要比來時的路長多了。也或許是走走停停的緣故,顯得路更遠了。
小雪花一片一片,在落地或沾到樹葉、草葉的時候就化了,所以放眼望去,雪霧朦朧之中,草草葉葉顯得越發新綠了,只是綠得有些僵硬。
走了一陣兒,額頭已經沁出了細汗,有些后悔一個人跑到這里來。明知道一些事情只不過是美化過的傳說,還是要枉行一次。人啊,欺騙自己也那么心安理得。
此時才發現,密林里已經找不到空隙再讓我望見那座“靜心苑”了。
“我這是到哪了?好像不是來時走的路。偏偏太陽也歇菜,東南西北都辨不出了。”想著便不自覺的有些心慌。幸好帶著手機,這種高科技的東西,關鍵時刻比人強百倍。
“糟糕,怎么沒信號?”我驚恐,來來回回走了幾處高地,還是沒信號。
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純粹的深山野林嗎?現在該怎么辦?水只帶了一瓶,食物一點也沒帶,難道我真當自己是在逛公園嗎?!我極力強迫自己胡思亂想的思維鎮定下來。躲到一棵矮松下暖一暖身體,緩一緩體力。
看著飄飄蕩蕩雪花,像幔帳一樣落下,遮在萬物之上,使它們變得若隱若現。多美的畫面,而我卻這么凄慘。如果將我作為這幅畫的一角,真是又滑稽又可笑了。
圣經里說,亞拍拉罕在無指望的時候,因信仍有指望,所以他百歲得子。那么今天的我也只好相信上帝一回,打定主意后便按著自己認為是對的那條路走去。
自古以來,人生有好多的錯,但也不得不承認,有時錯也有錯的巧合。正如我。
最后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饑渴和身體的負累讓我快要拖不動那兩條腿。終于,一陣天旋地轉之后,身體順著很陡的坡度滾落到了什么地方,自己亦不曉得,僅有的一點意識,就是我可能要死了,見不到天浩了……
“天浩,天浩。”我叫喊著,因為我真的看到天浩來了,天空中也剎那間放亮,萬物被太陽的一圈圈光暈籠罩著,也跟著放出光彩。
“你怎么來了,天浩?你怎么會找到這里?”我高興萬分。
“我來領你回家,回我們的家。”天浩微笑著拉住我的手。
“我能回家嗎,我不想回家,天浩,我不想活在那些悲慘的事情里。那樣我的心會痛。天浩,你留下來吧。我喜歡這里的陌生和那些陌生人。”我遲疑的看著他。
只見天浩苦笑著輕輕的搖頭,“我不能留下來,溦雨。你快回來。我等你,快回來。”說著天浩漸漸的遠去,直至消失。我焦急的大喊,“天浩,天浩,回來天浩――”
“溦雨,溦雨,怎么啦,怎么啦,作夢了嗎?”
夢里的掙扎過后便是夢醒,眼前的人焦急的看著我并不斷的尋問著。
“又作夢了吧?”裴文堯關心的問。
“怎么是你,這是什么地方?”
“這里是緣山的一樁別苑,你安心休養。等你好些,我送你回去。”裴文堯說。
我聽了亦沒有說什么,此刻才發現自己緊緊的抓著裴文堯的手,然后迅速的拿開。
“你夢見天浩了吧,嘴里不停的喊他的名字,手還胡亂的像要抓住什么東西似的,夢見他走了嗎?”
我聽了沒有說話,點點頭。
“怎么會一個人跑到這里來,和天浩市別扭了?還是――”
“沒什么。”我打斷了他的話,問,“你,怎么也在這兒?”
“意外嗎?這是我的一座樁園。長時間在世俗浸泡和凡間智慧的競爭中,難免讓人覺得人性的情味變得越來越淡,所以偶爾就會回來這里一次,來尋找最真最璞的原始良善。當然,還有一個想法,就是尋找一段緣或終結一段緣。你到這里來,不也是想走一走緣道,讓該來的來,該散的散嗎?”
我聽了笑笑,“上天真的能從這條緣道上讓人收獲或舍棄一段緣嗎?那人啟不真的回到了原始,如果上天安排好一切,我們的追尋也變得毫無意義了。”
“既然不信,為什么還來?”
“我也不知道。可能,希望上天替我來結束吧。因為有些事情,即使結束,我也沒了資格。”想到這里,心里就泛起一陣辛酸。
“好了,既然來了就別多想了,如果不想走就安心住下來,我先去弄些吃的給你。”說著裴文堯轉身出去了。
這時才打量了這個房間,整體古香古色的裝飾竟讓我懷疑自己身處何地。自己躺臥的這張床還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味,房屋中間擺著一張圓桌,被金黃緞子布蓋著,上面擺放著玉色壺杯。右面是紫竹林圍屏。連窗子和門都是小格子加紙。所有家具凝重的暗紅色旺顯著一股書香氣息。
被這里的一切所感染,一時之間竟有些不清楚自己是誰了。難道這就是上天為我特意準備的“忘卻”嗎?可為什么心的最底層還是有疼痛的感覺?也許真得是我負了上天的美意?我逃不掉,也忘不了。不管我去了瓊池還是黃泉,不管我身在哪朝哪代,不管我是夢是醒,那股疼痛總隨著我的血液,晝夜不停的流淌在我的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