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的時候,我真得希望自己就是壞丫頭,這樣的話,即圓了二十幾年的情,又實現了生死相隨的夢。這才更近乎于完美,不是嗎?可是我又知道,雖然人生如戲,但是人生里現實太多,巧合太少;殘缺太多,完美太少;平淡太多,奇跡太少;或許此時的我,除了要求完美,更應該接受和理解現在。
人的心是個很奇怪的容器,有時寬大的像個凈瓶,能容下整個錢塘江的水;而有時又狹小的像個滴管,只能容下幾滴液體;特別是看到天浩一臉的幸福和滿足在睡夢中不斷的呼喊著“壞丫頭”時,我的心就變成了一團揉皺的紙,而那時才覺得自己真的是卑賤,但更卑賤的是,我還要強迫自己不去在乎。就像竇漪房,為了愛就有了天大的本領,違背了呂后。可是,我不是竇漪房。
坐在梳妝臺前,水晶框里微笑著的小女孩像個純潔的天使。不,她就是一位天使。如果她只是一個平凡的人,怎么有力量讓天浩牽念了十幾年。
“為什么我不是你呢?”我苦笑。心里想,“天浩,他還愛著你,用靈魂愛著你,或許這輩子直到老去的時候,他仍然愛你。上天把你刻在他的心上了嗎?可是,我又很迷茫,因為我能清楚的感覺到天浩的心時刻為我而動,難道這是假像嗎?誰又能演得這么真呢?壞丫頭,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嗎?”
“又在想什么?”天浩的聲音突然從后面響起,待我轉過身時,他已經走到跟前順手拿起了壞丫頭的照片。
“沒想什么。”我淡淡的說。
“在跟壞丫頭聊心事呀?”他邊說邊對著那張照片溫柔親切的微笑。而我的心卻隨著他的微笑一陣陣的發酸。
“是啊,你的壞丫頭讓我崇拜。”我轉身坐到床上,坐到本屬于壞丫頭的床上。
“是嗎?那就好。溦雨,為了壞丫頭,請好好愛我,別離開我。”天浩握緊我的手,半跪著,將頭枕在我的腿上。
“我能嗎?”明顯感覺到底氣在漸失。
“你能,溦雨,只要你答應我,你就能。”
我笑了,自知有些慘淡,“如果到了愛不起的地步呢?”
“那也要愛,愛不起也要愛,溦雨,對我發誓。”天浩仰起頭堅定的看著我。
“三生三世的承諾,不夠嗎?”我微微的苦笑。
“不夠,你要發誓,發誓千年以后都要來愛我。”
“天浩,我――不是壞丫頭。”我艱難的無奈的說。
“這不重要。”
“這不重要還有什么重要呢?難道只要有個人來愛你就行了嗎?那又為什么是我,只因為我愛你嗎?”
“當然不是,溦雨,我愛你,這你知道。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了你不能再愛我了,你也要愛,所以你要對著我發誓,千年以后都要來愛我,無論你遇到了什么,都不要忘記來愛我。”天浩說著竟有些激動,那祈求的眼神刺透了我的心。
“好吧,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樣,但是我對你發誓,無論我遇到什么都會愛你,即使千年以后,我也不會忘記,我要用生命去愛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就是楊天浩。”
天浩聽了喜極而泣,站起身緊緊的抱住我,“溦雨,謝謝你,謝謝,這樣我才會放心,才會安心。別忘了你今天說過的話,如果你違背了,就讓我生不能愛,死亦不能戀。”
我聽了心里一驚,急忙站起來說:“你胡亂說什么,我的誓言怎么咒詛到你的身上,我不要。”
“話已經說出口了,相信老天聽到了,他應該也相信了,更應該將這件事記錄到他的帳幕上了,所以,你不要違背你的誓言,不然的話,受苦的可是我。”說完他竟滿意的笑了。
我有些生氣的說,“我真是個冤大頭,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讓你鎖給住了,并且一鎖就是一千年,你以為我是蛇妖啊,能活到一千年。”
天浩嘿嘿的笑,“不管你是什么,我都愛,你也得愛我。”
“你這種強行掠擄的手段就像強盜。”我不客氣的批判他。
“是嗎,你錯了,我比強盜更高明。我掠奪來的永遠只屬于我”他幸福的驕傲著。
“這么有信心,還讓我發誓。”有時真不能理解他的行徑。
“怕你沒信心。走啦,吃飯去了,我還要上班的。”
被他拉著,我就像一頭受傷的小毛驢。即使被主人鞭打,還是一心一意著跟隨著,不離不棄。因為離了主人,就不知道要去哪兒,或者能去哪兒。
吃罷早飯,金司機也正好來接天浩,那是個相當守時的司機,并且不愛言語,所以,他就好像天浩的時鐘一樣。我很喜歡這個人,因為在我心里,總認為沉默寡言的人最容易鎮定,他們的智慧和忠心不在言語上,而在他們的表現上。
天浩走后阿姨就告訴我說,媽媽一早上打來電話了,讓我給回一個。我聽了興高采烈的跑回樓上給媽媽掛了個長途電話。
“還記得我這個媽媽呀?”媽媽出口就滿是不悅,看來我這個做女兒的也太不合格了。
“對不起啦,媽媽。”我歉疚的說,隨后又找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報社催稿子就像周扒皮,他們恨不能用探頭盯著我才解勢。”
“那說明我女兒有才啊,不是誰的搞子都能刊發的。”媽媽說著笑呵呵的聲音。
“對了,媽媽,你――除了想我,還應該有什么事情吧。”我撒嬌。
媽媽“哼哼”的笑了兩聲,道:“不想親口跟我說嗎?”
“說什么呀?”我一頭霧水。
“以前媽媽是反對過你,不過這次不一樣,你也應該說一聲讓媽媽高興高興啊!再說,前一次,明明就是媽媽對了麻。”
“在說什么啊,母親大人你明示一下好不好。”我無奈的笑。
“還不肯說啊,就是你跟天浩的事唄,天浩都跟我說了。說心里話,若是從前,說什么我都不會同意你跟天浩在一起,可是現在――,唉,此一時彼一時,算是命中注定吧,現在你和他在一起是媽媽最放心的了。”媽媽的語氣里,無奈摻雜著心慰,很矛盾的樣子。但無論怎樣,只要得到媽媽的肯定就是我最開心的。
“媽媽,謝謝你。我知道你對天浩總有些不滿,這我能感覺到,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是媽媽,為了女兒的幸福,謝謝你能認可和接受天浩。”我滿腔感激。
“不是媽媽夸獎他,天浩確實是個出色的孩子,要不是以前的事情,媽媽都都有心認他做干兒子呢?”
“以前的什么事情。”我追問。
“也沒什么啦,以前的事情還提它干麻,重要的是,現在我的女兒很開心、很幸福,這就足夠了。”媽媽有意的掩蓋過去,我也不好追問了。
這時天浩的手機在床上響了,這個有智慧的人有時也像個豬頭,竟然把手機落下了。
“媽媽,我接下天浩的電話,他將手機落下了,有時間我再打給你。”
“行啊,有了心愛的人,老媽就占據第二位了。”媽媽故意說。
“對不起,媽媽,再見了。”
掛了電話,我就接起了天浩的手機。
“我手機還真在家里呀?金司機馬上就到了,到時給他就行了。”天浩急急的說。
“對呀,你手機可不就在家里的床上,幸好我在打電話才能接到你的手機,你是怎么了,連手機都忘記,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沒辦法啊,被迷惑了唄,到現在我還分不清現實與夢呢?”天浩盡顯無辜的口氣。
“誰迷惑你了,明明是自己粗心,還硬往別人身上推責任。”我極力的糾正。
“還有誰能迷惑我呢,除了那個小蛇妖,還能有誰呢?哎呀,法海神僧啊,快來救救我吧!我要被我娘子嚇死啦!”接著便聽到了他故意制造的“呼啦呼啦”的聲音。
“你耍起賴來還真的不折不扣哎!”我一副無話可說的口吻。
“對付你這種圣女,就得具備無賴的素質。”說完他呵呵的笑,估計是為自己這種歪邪的智慧感到驕傲吧。
“好了,金司機到了,你的耍雜該收場了。記得早些回來。”說完,我把電話遞給正在進來的金司機,金司機一副很嚴肅的表情彎腰施禮接過電話。
待他正要走出門口的時候,我禁不住說,“金司機,你――好酷!”他聽了突然停下腳步,但是沒有回頭,半晌說了一句,“小姐,很漂亮,很迷人。”之后下樓去了。我停在原地,美滋滋的分析他說的話,相信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信度。
“嗨,金司機,等等我,我也去,可不可以。”我追到樓下。
他站在客廳中央回過身,“相信楊總很愿意,所以,請跟我來吧。”
“謝謝,不過,請再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說完我跑回樓上,抱起筆記本電腦又跑到樓下。
“您這是要做什么?”金司機看了看我懷里的筆記本電腦。
“不做什么,換個地方寫作,相信會有更完美的靈感。”
金司機聽了挑了挑眉毛,“說的是,請吧,小姐。”
一路上,金司機不說話,像個衛道士一樣沉默著。我亦不說話,因為小說結尾部分的構思纏在我的腦子里沒有頭緒。其實,我真真的是個失敗的作家,瓊瑤阿姨在寫作的時候,會先列出框架,至于情節的千變萬化,但結局都是擬定好了的。可是我,竟然將寫作當作是摸著石頭過河,寫一步算一步,對于這一點,我替讀者責怪自己。
到了天浩酒店,金司機交待,不要在大廳停留。我問他為什么,他說我是個稍有名氣的作家,怕我引來記者。我驚訝,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名氣了。后來,我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因為這部實名的小說已經讓楊氏集團的楊總名揚天下了,一方面天浩已經成為眾目的偶像,另一方面,那些狗仔隊最想把偶像身后的神秘女孩――壞丫頭給挖掘出來,因為他們認為,壞丫頭不是歐陽錦慧,而是另有其人。我真贊嘆這些人的想象如此豐富。
被金司機“護送”到十三樓,他才安心的離去。我抱著筆記本輕走在長廊上,自己的腳步聲“嚓嗍嚓嗍”的傳到自己的耳朵里。
突然聽到有人在說話,而且是離天浩的辦公室越近,這聲音越是清楚。而我只是好奇的走近。
“你真的不怕你的壞丫頭再有閃失嗎?”一個女人的叫囂。
“怕,在二十幾年前我就怕,但你還是做了。”天浩的聲音帶著幾許無奈,又透出一股恨意。
“這都是你逼的,楊天浩,造成這樣的后果都是拜你所賜,你才是兇手。”
“是啊,我是兇手,所以,我要賠給她一輩子,不,是三生三世,這是我欠她的,當然了,這也是我們的承諾,更是拜你所賜。”說完天浩竟狠狠的干笑了兩聲。
“夏溦雨到底給你下了什么蠱,讓你這個精明的男人變得如此愚昧。寧可看著她受苦,也要跟她在一起嗎?”
“不是看著她受苦,是與她一起受苦。對于這一點,你這個沒心而且只懂得掠擄的女人是永遠都不能明白的。”
“楊天浩,你住嘴。我得不到的,我寧可悔了他。”
“這就是你的天性,一個齷齪的掠奪者。”天浩的雙眼像要發出利劍一樣盯著裴文淵。
隨后只聽“啪”的一聲,裴文淵的手重重的落在了天浩的臉上。“我恨你――”
天浩卻自顧的笑笑,輕蔑的看著裴文淵,“恨?你也懂得恨?我真想把你的心掏出來看看,到底是紅是黑,十幾年前,你毀了溦雨,毀了我的壞丫頭,今天你卻跟我說‘恨’?”
看著這一切,聽著這一切,我驚呆了,如同木頭一樣沒了思維。筆記本從懷中脫落也毫無知覺,然而,電腦掉地時的“哐啷”一聲,驚醒了我們三個人。
“溦雨?――你,怎么來了?”天浩驚訝之余,快速走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就向外走。而我仍然像木頭一樣不知眼前發生了什么。
只聽身后的裴文淵“哼哼”冷笑了兩聲,喊著,“你們逃得了嗎?夏溦雨,上天還真是眷顧你,讓你把那些瀕臨死亡的日子忘得一干二凈,但是即使忘得再干凈,那些事也更改不了,你已是殘花敗柳,你的身子像污泥一樣骯臟。”
我聽了頓時像被注射了嗎啡阿托品,當即便邁不開雙腳。
“溦雨,不要聽他胡說,他就是個瘋子,我們回去。”天浩急急的。
“夏溦雨,你真的忘了自己是誰嗎?你真的忘了左肩上的‘浩’字了嗎?你真的忘了是什么原因和天浩分開的嗎?還是你故意忘記?想必,你這個壞丫頭作得也很辛苦吧!”此時,能夠想象得到,文淵的那副嘴臉定然像一個惡毒的巫師。
“你給我住嘴。”天浩突然吼了一聲,憤怒的奔過去扯著文淵進了辦公室。接著只聽里面“哐啷嘩啦”一陣聲響,緊接著就聽到裴文淵的驚叫聲和喊救命的聲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辦公室里的,但眼前卻是天浩掐住文淵的脖子,將文淵的半個身子懸于窗外。地上還散落著一些玻璃碎片。我想這應該是天浩想打裴文淵的拳頭最終落到了窗子上了,因為天浩不會打女人。
“如果,如果不是陪著溦雨,我早就與你同歸于盡了。”天浩說著試圖松開手,那樣的話,文淵必死無疑,所以嚇得又哭又叫。
“你這個心如蛇蝎的女人,也知道害怕嗎?真是可笑,我真應該松開手,讓你體驗碎尸萬段的滋味。十二年前,你讓一個無辜的女孩入了十八層地獄,如今她好不容易重新活過來,你卻又要將她置入硫磺火糊,你這個女人,讓你活著真得是上天的不公。也好,就讓我來結束你這個魔鬼,結束你所有的惡行。”說著天浩便要松手。
“不要,天浩――”
突然聽到喊聲,天浩驚疑的看著我。
“放開她。”我又說。其實到現在,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讓天浩放了文淵,并不是想救下文淵,而是不想讓天浩去坐牢。
文淵被救下后,蜷縮著身子靠在墻角里,睜大眼睛驚恐的看著天浩,那個惡毒的形象也頓時化為烏有,現在的她,與一個受驚嚇精神病患者沒什么兩樣。可是即便這樣,我還能清楚的感覺到這副可憐的皮囊內,那顆惡毒的靈魂。
走到劉文淵面前,她不敢看我,或者說我亦不敢看她,但是我還是禁不住要問一句,“文淵,你說得都是真的嗎?”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便如黑夜中空曠的荒野,除了凄涼和悲慘的感覺再無其他。
這時,只見文淵的眼睛飄渺的盯著地面,苦笑著說,“你可以問裴文堯,他會告訴你是不是真的。”
“裴文堯?”我驚詫不已。
裴文淵木訥的點頭,而后卻又帶著怪怪的近乎陰森的笑意說:“不要怪我和文堯,要怪就怪楊天浩,他不愛我,死都不愛我,他寧愿喜歡一個不知世事的小丫頭也不喜歡我。所以,既然我得不到,那我就讓他也得不到。”
“不要再說了。”我喊著,盡量控制自己快要瘋了的思緒,慌恐的逃出門外,像個被惡鬼追纏的人。
“溦雨――”天浩隨著追趕出來。我聽了即刻停住腳步,沒有回頭,眼淚早已洗涮了冰冷的臉,背對著天浩,“不要追我,不要管我,天浩,讓我一個人走,一個人走。”顫抖的聲音從心底發出,讓我徹底的感受了絕望。
“好,好,我讓你走,我讓你走,只是,只是,溦雨,無論你去哪,要給我消息。”
我點點頭,依舊沒有回頭,試圖拋下絕望和心痛躲進了電梯,透過淚水看著那些立體感的梔子花,想象著這部電梯如果能帶我去九又四分之三站臺該多好啊!那樣,在眾人面前,我就是個重生的、干凈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