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馮老大沒回寢室。沈舒冉想：這妞兒完蛋了。假期不歸家，夜里不歸寢。想想這幾天他倆在這屋子里舉案齊眉，沈舒冉頓時覺得她們的香閨有一股污濁之氣。她拿出一支香薰蠟燭，想起來沒有打火機、沒有火柴，難不成上演鉆木取火的把戲？正沮喪著呢，看見垃圾桶那里一截煙屁股躺在地上。她去老大書桌上找，果不其然找到一支打火機。她覺得自己有做現場偵查的潛質。

點著香薰蠟燭，關了燈。沈舒冉趴在桌子上看燭光搖曳，說是無煙蠟燭，可是終究香氣中還雜著一些蠟味兒。真安靜。她想，如果離開家，畢業之后是不是也要一個人守著一個房間，一個人在夜晚無所事事？那時候可能連食堂都沒有，三餐不濟，或許還會生病。自己養活自己，又或者自己都養不活自己。這樣的日子想想都好可怕——在沒有何摧的前提下。

沈舒冉突然想起來，下午拷回來了簡歷模板，還到學生服務社打印出來一份。何摧甚至細心地做了份簡歷封面，頁面右側齊著豎邊是一朵搖曳的水墨荷花，每一頁的頁眉左上角都有一朵小小的淡粉的荷花。服務社的大姐問她打印黑白還是彩色的，她說彩色的。

電話打過去，直到聽見“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沈舒冉放下電話端著洗臉盆去洗漱。水房里只有一個女生在哼著小曲兒洗衣服，見沈舒冉進來點頭，算打了個招呼。沈舒冉也點了個頭，她這才發現整棟樓里沒有幾個人早回來，完全不像陸英煒說的那樣，早回來和大家相聚這為時不多的時光。是啊，大概好多人都已經接著去實習單位了。自己天真不能怨騙子道行深。

沈舒冉邊往臉上涂面霜，邊想著呆會兒跟何摧通完電話要把電話線拔掉，不然來個驚悚的午夜鈴聲……還真不能想，越想越后悔自己這么早回到學校。她把鏡子倒扣在桌子上，轉身要爬上床拿睡衣。好巧不巧，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一腳踏空，額頭撞在爬梯上。疼得她“嘶”地一聲。

拿起電話，沒好氣地“喂”了一聲，那邊沒馬上答話，她又忍著不耐追問了句：“請問找哪一位？”

“怎么了你？”

沈舒冉覺得自己是撞糊涂了亦或是嚇糊涂了,沒想到會是他？她歪頭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額頭紅了，還懊惱地皺著眉頭，輕輕揉了揉，說：“嚇一跳，撞腦袋了?！?/p>

“寢室就你一個人？”

“本來老大也在學校的，這會兒還沒回來呢。我下午把你給我的簡歷打印出來了。封面真有意境，連內頁的頁眉也做得那么漂亮?？墒俏覍懗鰜淼暮啔v真的襯不起你的模板。太蒼白，太沒有吸引力了?！?/p>

“其實沒什么，招應屆畢業生的單位都有一般的心理準備，他們要找的不是一個成熟的人才，而是一個可以培養，有發展潛力的人才。我覺得你挺有潛力的呢。”

“那你錄用我好不好??？我都不用操心找工作了?！?/p>

何摧沒說話。

沈舒冉等了等，然后說：“你怎么不說話呀？你說我是個有潛力的人才，可是你自己都不愿意錄用我。”

“因為我覺得你是逗我玩兒呢。你要是肯來，用得著我日，理萬機、夜，不能寐嗎？”

“你工作忙?。客砩线€失眠??？”

“舒冉，我想你。”

沈舒冉的心臟似乎瞬間就被擊穿了。她似乎呢喃一般，說：“何摧，我覺得我錯了。應該再堅持一陣子，堅持到我可以真的走到你身邊的時候再釋放自己的感情，這樣是不是就沒那么想你？”

何摧低啞的聲音傳來，他說：“那叫煎熬，知道嗎？喜歡一個人，卻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你，猜來猜去，也許一個不小心、一個堅持不住就放棄了。那另一個人怎么辦？舒冉，不敢說我有多么了解你，可是我知道執拗的人往往決絕，如果我沒能及時跟你說明白我喜歡你，也許你就放棄我了。謝天謝地，我們兩情相悅?！?/p>

沈舒冉被他感動得眼角濕潤，內心柔軟。“這么煽情的話，不該是我說的嗎？怎么從你那里說出來，聽著怪怪的。”

倆人抱著電話膩乎了半天才，沈舒冉說：“何摧，我站在地上和你說話，實在是太冷了。沒到開學時間，寢室暖氣給的不足，我要爬到被窩里暖和暖和，不然一會兒你就該聽見我用發抖的聲音和你說話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晚安，何摧先生?！?/p>

“晚安，何摧先生的沈舒冉小姐?！?/p>

何摧的沈舒冉。沈舒冉去掉了“先生”和“小姐”兩個字。

有一個人在夜晚念著你的名字，用動聽的聲音對你說“晚安”，這種感覺真不賴。

躺倒被窩里的沈舒冉把身體蜷起來，用被子緊緊地裹住自己。怎么樣也壓不住過速的心跳，鎮靜不了每個細胞的叫囂。

中英文簡歷給了何摧之后，何摧說：“舒冉，你的簡歷太簡單了，這樣投出去吸引不了什么單位的注意力，你是不是沒有把你的優勢表達出來？”

沈舒冉十分挫敗，說：“何摧，我真就是那么簡單，我自己竭盡所能地夸獎自己了。我說計算機操作熟練，其實我只會寫上網、寫文檔啊，打字還是前些日子剛開始練的，因為聽說論文必須是打印本，導師不接受手寫稿?！?/p>

“那你英語怎么樣？”靠外語在BJ也是可以發展很不錯的，何況還有一個不錯的專業。

“我英語六級72分，上學期背了5000、10000、22000那幾本書的單詞，別人考研的時候我也跟著背了考研的單詞。然后湊合著拿了個商務英語二級的證書，這算什么水平啊？”沈舒冉怯怯地說。他實在害怕何摧再說出什么打擊他的話。

何摧說：“基礎不錯，有基礎要進步很快。等你來，我陪你練口語，相信我。”

沈舒冉想說：“我何時沒有相信過你？”可是終究沒說。

同學們零星地有了就業意向，甚至有的已經開始簽了合同，沈舒冉開始著急。春節的時候跟姥爺談了一次，他說容他再想想。可是他身體每況愈下，沈舒冉沒法去追問他：“您想好了嗎？”

何摧通過公司人力也知道已經到了簽人的時候。每每問到沈舒冉那邊的進展，她都沉默以示。何摧不想讓她太著急為難，便自己也開始想辦法。

三月下旬的一天，沈舒冉家里跟她說：“你做選擇吧，省政府、市法院、BJ?！?/p>

沈舒冉的心雀躍歡跳，卻還穩著問：“BJ哪兒?。俊?/p>

高美鳳說：“哪兒沒定，先把指標拿到，戶口弄過去。舒冉，你是不是跟你姥爺說什么了？他突然鄭重地跟我們說如果你想去BJ，就別攔著你。你什么時候決定去BJ了？我們只聽說你有去深廣的打算。”

沈舒冉心虛地說：“姥爺沒說為什么嗎？大概是認為我去深廣太不靠譜，BJ到底更接我身為東北人的地氣吧。姥爺倒是說過，即使我心野想插上翅膀往外撲棱，也不許撲棱太遠。想必他深思熟慮之后，覺得BJ就是不太遠的好地方之一了。”

高美鳳嘆了口氣，說：“你姥爺還是喜歡你。你回來看看吧，看看他都瘦成什么樣了，竟然還在盤算你的事情。舒冉，你要知道，一旦你姥爺不在了，你在BJ沒有想象的那么風光好過?！?/p>

沈舒冉心酸地說：“媽媽，我沒想過仗著你們的蔭護風光好過的。能如了你們的愿爭氣爭光，那就好。可是如果不能，媽媽，我只選擇平靜的生活。”

最后，高美鳳說：“那你周四回來吧，商量一下。順便看看姥爺。這一個多月，他不大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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