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窗前是一曲風姿綽約的翠竹,午后的斑駁光影投在臨窗的木蘭桌上,席席涼意,淡淡竹香,沁雪懶懶地窩在藤椅上,淺淺地睡著,秀長的睫毛投影在凝脂般的皮膚上,不點而紅的櫻唇微微嘟著,而那一雙象牙般秀美的小腳散散地搭在藤椅的扶手上,偶爾,一陣夾著竹香花香的春風從窗子悄悄溜進來,輕輕拂過,小人兒便愜意地在香甜的夢中輕哼兩聲,好似撒嬌的小貓...郝子沐一掀開香草織就的門簾,一幅萬種風情的“美人春睡圖”就撞入眼簾,不期然眼神一愣,心快了半拍,忙做賊般地退了出去。
表兄妹二人從小就親厚,自己又不是沒見過沁雪的睡顏,何以這兩年一瞧見表妹就心慌意亂,哪里還有個一國儲君的樣子,左思右想,郝子沐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換作一般的男子早該明白是自己愛上了表妹,偏偏這個滿腹經綸,有神童美譽的郝國皇儲郝子沐硬是想不明白。
苦思冥想間,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不知何時也來到門前的臺階上,郝子沐不覺一驚,不悅道:“大白天的,鬼鬼祟祟作甚?仗著主子寬容,愈發沒了規矩。”
小丫頭一聽也惱了:“太子爺,您這是發哪門子的火啊?隔老遠奴婢就巴巴叫了您好幾聲,偏生您頭都沒抬一下,好大的架子!”
郝子沐知道自己錯怪了她,但堂堂太子爺,試問郝國上下有幾個敢這樣對他說話,偏偏這個自幼跟在沁雪身邊的小婢女梅霜,在私下里從不給自己面子,這與諂諛自己的那些人截然不同,這般女子倒也與她的名字中傲骨的梅相稱,況且她又與沁雪表妹親厚,所以從不因此責備她。無奈一嘆:“去吧,去吧,沁雪該醒了!”說著就要走,梅霜卻奇道:“太子爺,您不親自囑咐小姐去參加您的壽宴啦?”
郝子沐不以為意道:“今日不見了,反正你會轉告表妹,不是嗎?”
梅香略一沉吟,試探道:“這也是,雖說表兄妹間小時候親厚些也是無妨,但這兩年也都大,況且小姐也是快要有夫家的,太子爺避諱些...”一語未盡,郝子沐就急急打斷,面目一猙,少有的嚴肅:“什麼叫‘快要有夫家’?”一看往日溫良的太子爺似是動了真怒,梅霜知道說錯話了,卻也不后悔,他對小姐這般明顯的情意,正好可以斷了自己僅有的一絲幻想,再者,再不刺激刺激他,他永遠都會這么溫良懦弱,中原的萬里河山也早晚會是金狼國,小姐將要付出的代價也將毫無意義,一鼓作氣,梅霜續道:“您以為金狼國一月前何以放過邊境的十萬俘兵,尊貴的太子殿下的壽宴又何以得以如期舉行?”
“為什麼?說”郝子沐神色僵硬。
“金狼王說只要小姐嫁過去就放了那十萬俘虜,否則殺無赦而我們尊貴的皇帝陛下已經答應了,可憐小姐現在還蒙在股里...”
梅霜還說了什麼子沐沒聽見,靈魂仿佛被雷電擊中,脫離了軀殼,這一刻書呆子般的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一向的溫良懦弱又使他想要逃避這個可怕的現實...梅霜看著他這副恍恍惚惚,魂不附體的樣子,心如刀絞,但仍狠狠心摔簾子進屋,淚簌簌而下,雖然我喜歡你這溫良的傻樣,但你不是百姓人家的小子,你必須改變,成為那個鰥寡孤獨的君王,否則整個郝國都會成為你的陪葬,我梅霜隨只是個奴婢,可跟了小姐這些年卻也識得些道理。狠狠抹去淚水,一抬頭,一抹纖瘦的身影顫巍巍地背立在窗前。
“小姐,你...”梅霜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靜靜退出去,守在門外,默默流淚。小姐十三歲時,老爺夫人就突然去了,小姐大哭了一場,也大病了一場,病好后她在屋頂上望著萬里星空,我就坐在她身邊,她很認真,很認真地說:梅霜,我們一起好好活。這是她那半年說的第一句話。小姐又變得快樂了,真的,她就像陽光,陰霾是不可能永遠遮住她的光,吸去她的熱,就像老爺夫人常說的;雪兒心里住著后羿射下的九個太陽呢!小姐也更堅強了,堅強得會讓人心疼。這樣一個能帶給別人光合熱的小姐,怎么可以遭受一個有一個可怕的災難呢?老天爺,你已經奪走了小姐的雙親,難道還不夠嗎?老天爺...求求你,放手吧,放手吧...
又是一個星辰璀璨的夜,沁雪迎風佇立在屋頂上,纖弱的身子仿佛隨時會隨風而去。“爹,娘,我想你們了。雪兒要離開我們的家了,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真的很遠...”一滴淚飄落在夜風中,沁雪淺淺一笑,“不過,你們別擔心,我會快樂地好好活著,就像我答應你們的那樣,絕不食言,絕不食言......”浩瀚星河的光芒仿佛瞬間因為這個太陽般的女孩而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