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那天突然刮起了大風,雖然沒有下雪,但是依舊比先前冷了很多。舒宜又和那個叫施迪的一起出去了,蚊子被張巖約了出去,小蠻最近好像跟一個高中同學勾搭上了,聽說是個大帥哥,這會兒自然是不會閑著的,于是我發現,我又悲催地獨守空房了。本來是準備下午出去買蘋果的,可是午覺睡的太沉,一直到5點半的時候我才朦朦朧朧醒過來,外面天都黑了。我怕再晚點出去蘋果都要賣光了,急急忙忙從床上爬起來,套了一件短羽絨服就下了樓。
天氣雖然冷,街上的人卻不少,節日氣氛很濃,整條墮落巷上張燈結彩,圣誕老人和圣誕樹隨處可見,滿大街飄蕩的都是鈴兒響叮當的音樂。我在離街口最近的一個小商店買了5個蘋果,花去大洋25元,我跟老板抱怨貴死了,老板呵呵笑著說,都不是你們這幫學生炒起來的,明天就恢復原價了。
縮著脖子剛進了校門,手機就響起來,我掏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本來不想接的,無奈那邊很執著地一直打,我按了接聽,說了一聲喂,那邊好像生怕我掛掉的樣子,趕緊回道喂喂。我真沒想到,這個被表姐淘汰的二手三星手機,話筒音質居然這么好,我一聽那聲音,當時就愣了,是很有一段時間沒在我眼前晃悠的豬頭。
他聽我沒搭腔,又著急地喂了兩聲,然后說:“瑟瑟,是我,豬頭,你聽的見么?”
我其實很想說聽不見,可是又做不出來,怎么說今天也是過節,我覺得我應該要善良一點,不能給人心里添堵,無論如何,他總是沒有惡意的,況且,在電話里頭,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樣。
我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呃,我聽見了,你有事嗎?”
“嗯,你在干嘛?”聽見我的回應,他明顯很開心,聲音歡快了不少。
“我,我現在在路上。”
“在路上干嘛?”
我暈,在路上能干嘛,當然是走路了。還沒等我回答,他又自顧自說道:“我剛才喝酒了。”
我哦了一聲,他接著說:“喝多了。”
我又哦了一聲,他沒說話,我覺著太冷淡了挺不好意思的,于是又補了一句:“過節高興啊?”
“高興?怎么可能呢,一個人過節,孤零零的能高興么?”他聲音低沉地回我。
我覺得我剛才補的那句話真是欠抽,問那么多干嘛,自掘墳墓。
“瑟瑟,你討厭我嗎?”他有點悲傷地問。
這話可就說嚴重了,我生怕這人想極端了,趕緊解釋:“當然不會啊,你怎么這么想。”
他呵呵笑了兩聲:“不討厭就好,但是也不喜歡我對吧?”
我沒做聲。
“你不要害怕,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心里憋的難受,隨便問問。”他在那邊咳嗽了一下,安慰我。
我已經走到食堂門口了,索性進去找了個角落坐下,聽著話筒里傳出他氣息不順的聲音,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你,你不要整天想著這個事,不想就不難受了。”
他呵呵笑了笑:“不想就不難受?瑟瑟你知道嗎?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天真。”
我被他說得一陣汗顏:“我其實也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天真。”
“你不但天真,而且可愛,有時候熱鬧,有時候安靜,我多么希望能和你在一起,每天看你快快樂樂的樣子。可是,他們說我是妄想,我長的不好看,脾性不合你的胃口,甚至連當面鑼對面鼓的勇氣也沒有。”他說到后來,聲音慢慢地弱下去,帶著點哽咽。
“我配不上你,瑟瑟。”他說了這句話,就在電話里哭了。
我很難過,卻仍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我并不討厭這個人,他講這些話的時候,我很感動,也很感激;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也不能給他像戀人之間的那種喜歡。我只能默默地聽著他隱忍的哭泣,手足無措。
他哭了很大一會兒,才慢慢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你不接受我也沒有關系,只要不躲避我,讓我能看著你就好,行嗎?”
我使勁點著頭,無比愧疚地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之前那樣不讓他靠近的做法,果然傷害到他了。
“那就說定了,以后不要躲我,我也,我也盡量克制自己。”他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說出這句話。
掛了電話,我忽然有點全身脫力的感覺,癱坐在椅子上發呆。風從窗戶邊上刮過,發出嗚嗚的叫聲,不知是在笑我,還是要嚇我。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抱緊手臂。
電話突然又響了,我拿起來一看,是華年,這才反應過來,蘋果還沒給他呢,正好。
“喂,瑟瑟,你在干嘛?”剛一接通,華年大喇喇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夾著一些雜音。
“沒在干嘛,你在哪兒?”
“我在校門口,你沒事正好,來樓下一趟,我有東西要給你。”
“我現在就在食堂里面坐著,你直接過來吧,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那行。”
校門口離食堂很近,6分鐘不到的樣子,華年就帶著一身寒氣進來了。他一邊撥弄被風吹亂的頭發,一邊跺著腳說:“凍死人了。”
“沒那么夸張吧?”我看他穿的也不少。
“夸張?你是沒有到外面去走走,披個床單就可以把你當風箏放了。”
“我有那么苗條么?”
“你……”他忽然思索了一下,然后一臉壞笑地說:“哦,對,再減20斤差不多才能飛起來。”
我送了他一個白眼:“去死。”
他呵呵笑了笑,從羽絨服口袋里掏出一個棗紅色長的有點像鴨梨的東西遞過來:“剛剛和條子他們出去玩,恰巧碰上買的,幫我給舒宜吧。“
我好奇地接過來聞了聞:“這什么呀?”
他拍了一下我的頭笑說:“你是狗鼻子啊,還聞兩下,這是蛇果,蘋果的洋親戚。”
“哦,進口水果啊,那豈不是很貴?”
“今天不是平安夜么?貴點就貴點唄。”他無所謂地說道。
我想也是,反正一年也就買一個。想到這里,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點失落。
“哦,對了,你不是說也有東西要給我嗎?”
給什么給,你心里都只記得舒宜,我干嘛幫你記著自己。而且,讓我幫忙,還不順便送我一個,小氣,我很不爽地蘋果袋子往身后一藏:“誰說了?我沒有東西要給你啊。”
“你剛剛明明說了啊,哎,藏的什么,我看一下。”他跑過來扯我藏在背后的袋子。
我扯不過他,索性把袋子往餐桌上一擺:“看吧看吧。”
“咦,你買這么多,是要給我一個么?”他高興地問。
“別開玩笑了,別人送我的好不好。”我拍開他拿蘋果的手。
“那分我一個啊,反正你今天也吃不完。”
“我今天吃不完明天吃不行啊?”
“明天吃就沒意義了。”
“你自己去買。”我架著他不讓他過來搶。
“自己買的更沒意義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犯的什么別扭,就是鐵了心不想把蘋果給他,擰起袋子就往食堂外面跑。
他跟在后面喊:“哎呀,你跑什么呀,大過節的,還沒跟我說圣誕快樂呢!”
我頭也不回地對著空氣大聲喊道:“圣誕快樂,圣誕快樂,行了吧?”
他在身后爽朗地笑著說:“聽見了,你也圣誕快樂啊,小間諜。”
快樂個鬼,我心里恨恨地說,漸漸放慢了速度,看著自己手里拎的那一袋子蘋果,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就被豬頭搞的情緒低落,現在又被華年刺激,今天真是倒霉。
我甩著手上的蘋果袋子,氣呼呼地對著它說:“真想把你扔了,誰規定平安夜非得吃蘋果啊?崇洋媚外,鋪張浪費。”
一沒留神,袋子呼啦一下真被我甩了出去,啪一聲掉在地上,蘋果都滾了出來。
我心里那個堵啊,就站在原地定了有半分鐘沒緩過氣來。
黑暗中遠遠地看見有個人朝我的方向慢慢走過來,我嘆了口氣,彎下腰在地上找蘋果,不然等一下被人踩到摔一跤那就是過錯了。
“黑燈瞎火的,你在找金子啊?”忽然有個男聲說。
我抬頭,因為他背光的緣故,一下沒看清臉。
他一只手插在褲兜里,另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手里捏著兩個蘋果:“別人送的?”
這回聲音可算聽出來了,是易航。
我聽他這么問,頓時臉一垮:“什么呀,準備送人的,結果沒送出去。”
“所以就扔了?”
“甩掉了。”我慘戚戚地說。
易航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低笑了一聲:“我還以為是豬頭送的,你不想要呢。”然后低頭幫我找起來。
他眼睛顯然比我這個近視患者賊多了,一會兒就把袋子遞到我面前:“是五個么?”
我點了點頭。
“差不多都摔爛了,你買這么多送人啊?”易航扒拉了一下袋子里面那幾個形貌凄慘的蘋果,淡淡地說。
我接過袋子,仍舊慘戚戚地說:“只有一個是要送人的,剩下的四個準備我們宿舍姐妹自己吃。”
“心眼不錯嘛,還記得姐妹。”易航挑了一個最大的也是摔的最爛的蘋果,在褲子上擦了兩下,咬了一口:“嗯,其實還蠻甜的,既然沒人要,給我吃了吧,正好今天還沒人送我蘋果呢。”
我說好,然后想起來他怎么沒跟王茜一起去過節,就問道:“你怎么一個人啊,王茜呢?”
“她回家了。”
我哦了一聲,心想,平安夜不正是情侶們耍浪漫的好日子么,她怎么舍得拋下易航自己回家啊,但是易航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我也就沒追問。
“你等下有事么?”易航問我,我搖了搖頭,他說:“那陪我到操場邊上坐坐吧。”
操場上空無一人,只有大風呼呼吹過,我們在有秋千架子的西北角落停了下來。易航心情真的不好,我看出來了,因為他一路走過來都沒說話。在秋千上坐下來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點上,然后仰著頭一口一口地吸,我想起他有次說過的話,‘我抽煙是因為我煩著呢’,那他現在是有多煩啊!
“你和王茜吵架了?”我小心翼翼地問。
他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地轉頭看著我說:“瑟瑟,上次在紅景天讓你難堪,你怨我么?”
我笑笑說:“都什么時候的事兒了,我都快忘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認真地說。
“本來也不全是你的不對,主要怪我先說錯了話。”
“那你接受我的道歉啦?”他笑著問。
“你都誠心誠意地道歉了,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地接受咯!”我看他終于有了點高興的表情,也忍不住開心起來。
他朝我豎起大拇指:“好同志。”
我得瑟地把下巴一挑:“必須的。”
然后兩個人都忍不住呵呵笑起來。
易航從秋千上站起來,把手里的煙頭甩了出去,背靠單杠,盤腿坐在地上。
“現在心情好點了吧?”我一邊晃著秋千一邊歪著頭問他。
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呼出一口濁氣:“好一點了,不過要是能聽拖鞋公主唱個小曲,那應該會更開心。”
“切,你真把自己當少爺了吧?還唱個小曲,我又不是你們家王茜,不唱。”我堅決地拒絕。
“唱一個吧,你看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就我愿意陪著你,你不得好好報答一下我么?”
“哎,你搞錯了吧,是我陪你好不好,還問我要報答,不講道理啊你這個人。”
他呵呵笑著說:“行,那我報答你好了,你想讓我干什么呀?”
我想了一下:“呃,反正你坐在地上也挺涼的,不如過來給我推秋千吧。”
他嗤了我一聲把頭一偏,我本來以為他不愿意,誰知他雙手一撐,迅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走過來在我后背上使勁一推,我呼地一下就蕩出去了。
這猝不及防的,把我嚇了一大跳。他手上力氣很大,推了幾把,我晃得老高,有點害怕,就叫他別推了,結果這沒人性的家伙威脅我說:“唱歌不?不唱我就接著推。”
我很無語,只好妥協了。
“你想聽什么?”
“呃,劉若英的《原來你也在這里》,會嗎?”
劉若英的歌我都喜歡,所以這首我還真會。
“請允許我塵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過去
滿身風雨我從海上來,才隱居在這沙漠里”
我才唱了兩句,易航就笑得靠在秋千架子上直不起腰,他順了口氣才說:“瑟瑟,你這本事從哪里學的?這么悲傷的一首歌,讓你唱的歡快無比,我真是服了你。”
我不服氣地說:“那你自己唱啊,我看你能唱的多好聽。”
他收住笑:“我怕我唱了你要羞愧而死。”
“沒事,我扛得住。”
“真要聽啊?”
“嗯。”
他從第二段開始的。
該隱瞞的事總清晰,千言萬語只能無語
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哦,原來你也在這里
啊,那一個人,是不是只存在夢境里
為什么我用盡全身力氣,卻換來半生回憶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贖心情
在千山萬水人海相遇,哦,原來你也在這里……
易航的聲音哀傷中帶著一點淡淡的溫存,嗓子并不很亮,卻有種直透心底的魔力。
“瑟瑟。”他停下來喊了我一聲。
我聽癡了,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他的歌聲,不遠不近地,被風擁著,飄飄蕩蕩。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來,笑著點了點我的額頭說:“怎么,陶醉了?”
我用朦朧且崇拜的眼神看著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原來上帝有時候真的會特別偏心啊,他想寵愛一個人的話,不僅會賦予這人好看的外表,也會賜予他動聽的聲音。
易航卻突然彎下腰來,撥開我臉上被風吹亂的頭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聲,直接就從秋千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