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叫做易航的家伙,并沒有讓我念想多久,清明節到來的時候,他主動跟我們取得了聯絡。
因為是梅雨季節的緣故,自那天我們從江灘回來,這小雨就一直稀稀拉拉下著沒有停過,今天好不容易見著太陽露了頭,我立馬心情舒暢地把積攢了好久的臟衣服拿出來洗了。
“瑟瑟,你要不要這么賢良淑德?”剛剛還嚼著薯片坐在床上玩電腦的舒宜,這時候從床上下來,伸了個懶腰踱到洗漱池邊上對我說。
“哈哈,是不是特別羨慕?”我一邊抖著剛擰干的牛仔褲一邊笑嘻嘻地說。
她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別逗了好不好?就你這家庭主婦的模子,我犯的著羨慕?嘁!”
“哎,家庭主婦最沒追求了,我才不要做家庭主婦。”話說在我迄今為止的意識當中,對家庭主婦有一種毫無來由的偏見,覺得她們就是那么一群沒有獨立的社會生存能力,沒有主見沒有自由,一切依賴于家庭和丈夫的不先進群體,所以聽舒宜這么一說,顯然很不樂意了。
小蠻又在看書,她總是這樣,一旦想要插話了,就先把書本一合,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兩口,然后呵呵笑兩聲,接著說:“哎呀,瑟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唉,好吧,我承認我總是很吃她這一套的,因為她說的從來都不無道理。
“你怎么能小瞧家庭主婦呢?相夫教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兒啊,以后你就知道了。”小蠻說著又喝了兩口水。
我看著她一副說書先生的模樣,忍不住噗哧笑了。
舒宜一扭腰蹭到她身邊,雙手把她肩膀一摟,滿臉調戲地說:“哎喲,你哪里來的這些經驗?有情況哦。”
“我暈”,小蠻手腳并用地把舒宜推開,“鬼情況,就聽你瞎說。”
蚊子本來在扮三好學生看《高等數學》,這會兒也忍不住樂呵呵地替小蠻抱不平:“對啊,她就算有經驗,那也只限于談戀愛,相夫教子可是結婚之后的事兒,這種經驗從哪里去偷來。”
我呵呵笑道:“哎,我看就是從書里偷來的吧。”
然后揶揄地朝舒宜擠了擠眼睛:“叫你不愛看書,贏在起跑線,輸在半山腰了吧。”
我有此一說,是因為舒宜總跟我們講她小時候念書多么多么聰明來的,平時要讓這姑娘吃癟也挺難的,今天好不容易逮著這么個機會,我就邪惡一回,特意擠兌擠兌她。
可這老天爺倒是會扮好人,我話音剛落,宿舍公用電話就響了,舒宜這家伙正不知道該接什么話,聽見這救命的鈴聲,完全擯棄了平時就是電話響爆也不去接的作風,嗖一下躥過去抓起了話筒。
“喂,你好,請問找哪位?有預約么?”這丫頭又開始抽風了。
“我暈,就你那酒店前臺的小樣兒,還給我扮經理秘書。”小蠻又彪悍了一回。
舒宜眼里閃著刀子,用嘴型警告小蠻噤聲。
我和蚊子樂不可支,最喜歡看她們倆交手了,半斤八兩,棋逢對手。
“喂?”估計電話那頭的人被舒宜剛剛的問話整蒙了,沒出聲,所以舒宜又招呼了一句,“哦,瑟瑟,找你的。”她喊了我一聲。
一般情況下,只有姑媽喜歡打我宿舍電話,我就著剛擰干的外套擦了擦手,小跑過去。
“喂?”
“瑟瑟,是我。”話筒里面傳出來的,是一個男聲。我愣了一瞬,沒聽出來。
“你是?”
“易航啊,才幾天呢,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他低低笑了笑,假裝訓人的口吻答我。
我忽然有點莫名的欣喜和激動,不知道為什么。就像身上某處結了痂的傷口,本來天天盼望著這個痂殼脫落,然而它就是不落,等到你已經沒有耐心了,忽然有天發現,它不僅已經脫落,居然連印子都消失了,這時候,總會有點莫名欣喜的。
是的,易航走后,我一直在等待他跟張巖或者華年聯系,這樣我就能知道他的消息了,我沒想到,他會直接聯系我。
“哎,哎,又發什么呆去了?”他在那邊喊。
我趕緊從發呆狀態中回過神來:“哦,沒有,就是沒想到,沒想到是你找我。”
“不會要把我忘了吧?”
“當然不是,就是你太久沒跟我們聯系了……”我帶點抱怨地說,話一出口我自己都詫異了,我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情緒呢?平心而論,他離開也沒有太久,一個多月的事兒。
“哦,看來你說過的話果然做到咯。”易航心情很好地笑著說。
“什么話?”我好奇地問。
“你說你會想我啊。”
“哦,是的。”在機場的那天,我說的。
“最近還好嗎?”
“嗯,挺好的”,我說,然后眼睛掃到蚊子正一臉殷切地看著我,趕緊補了一句:“大家都挺好的。你呢?你怎么樣?”
“我也很好啊,瑟瑟,你聽……”
他好像把話筒拿開了,或者舉得很高,我聽見絲絲的風聲滑過耳膜,然后又夾著一點點人們的喊叫,甚至還有動物的嘶吼,這是錯覺吧?
“你在哪里打電話?”我不太能確定他想要我聽什么。
“內羅畢,肯尼亞的首都。”
“哇,那里是什么樣子?”
“什么樣子啊?四季如春,花開不敗,是陽光下的花城哦,山頂、溝壑、灌木叢中,有紫的薰衣草,粉的郁金香,白的風信子,紅的玫瑰,黃的水仙……瑟瑟,你說過你是喜陽生物吧,那么,你能想象得出來我現在有多幸福么?”他歡快地說。
“我聽得出來。”
“這里的空氣永遠是香的。”
“廢話,你以為鮮花真的只是擺設么?”我忍不住笑嘻嘻地說,這家伙是故意讓我羨慕的吧。也好,至少,他已經擺脫悲傷的困擾了。
“哎呀,瑟瑟,不錯嘛,變厲害了。”易航心情大好地調侃我。
“那當然,我要是一直這樣,以后還不被你們欺負死。”
“瞎說,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他忽然頓了頓,然后說:“瑟瑟,你不要改變,行么?”帶著一點奇怪的哀求和溫情,讓我有點分不清真假。
我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打著哈哈說:“哎呀,逗你玩的。”
“都跟誰學的這些啊?是華年么?”易航聽了我的話,顯得有點哭笑不得。
“哈哈,你怎么馬上就能想到華年,這么說你也覺得他成色不純咯?”我一邊想著華年要是聽到我和易航的對話該多么郁悶,一邊笑呵呵地說。
“成色不純……你果然是跟被他帶壞了。”我估計易航現在是一頭黑線地講出這句話的。
我跟易航不緊不慢地閑聊著,旁邊盯著的蚊子卻急了,一直用嘴型告訴我問正事兒,我心里納悶,什么事兒才叫正事兒啊?
“哎,易航,你有沒有什么正事兒要說的?”我把話筒調了一只手。
話一出口,看到她們仨全翻倒在床上,完了,問錯了。
果然,易航用很受傷的語氣說:“瑟瑟,拜托,你覺得什么才是正事兒?”
“是蚊子要我問的,我也不知道啊。”我趕緊解釋。
“我暈,你出賣我倒是挺快啊。”一向好脾氣的蚊子也忍不住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只能報以傻笑。
“不過倒真有一件事”,易航收了剛才的情緒,語氣淡淡地說,“我沒記錯的話,后天就是清明節了,你們抽空替我去看看王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