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紙是包不住火的，有些事情，不管你怎么逃避，該來的總是要來。至于蚊子之前對張巖和他那個女朋友的事情的態度，到底是否可以定義為逃避，在這一刻，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最初的幾秒鐘，我甚至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一個清秀的男生，扶著一個梨花帶雨的大肚婆，面前是氣焰沖天的另一個男生，沒有人圍觀？這著實令人琢磨不透。

“搞什么飛機？”到底還是條子見慣了大場面，第一個回過神來，卻說了一句差點讓所有人吐血的話，“兩個未婚男人爭搶一個孕婦？太給爺們丟臉了吧。”

“靠，你聲音小點，看那個肌肉男，一拳砸不死你啊？”華年笑嘻嘻地接了一句，我聽的兩眼一抹黑，果然是一丘之貉，他們兩個究竟知不知道站在那里的其中一個男生叫做什么？

然而這里畢竟還是有一個相對清醒的人，或者也不是清醒，只是比別人多了一份焦心，蚊子顯然也不太了解那個肌肉男的身份，但她還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然后走到那個詭異的場面里，輕輕地喊了一聲：“張巖……”

我趕緊小跑兩步跟了過去。

張巖這才從劍拔弩張的氣氛里稍稍分了一下神，面色凝重的對我們倆略略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你不要為難小若。”他聲音不大，但是吐字清晰。

“我為難小若，你他媽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為難小若的是我嗎？”肌肉男霎時暴跳如雷，一只右手把胸脯拍的嘭嘭響。

“怎么回事？”華年和條子他們終于湊過來了，我頓時舒了一口氣，顯見地，有這幾個人高馬大的家伙在此，肌肉男就算想怎么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了。

“認識嗎？”條子瞅了瞅那個肌肉男，用眼神示意張巖。

張巖勉強對著他露出一絲笑容，“沒事兒，自己人。”

“那，我們先上去，有事喊一聲，兄弟們都在上頭。”條子拍了拍張巖的肩膀，回頭看了一眼肌肉男，然后牽著小芬的手，就朝男生宿舍門口走去。

華年、小胖、阿星依次走過他身邊，每個人都拍拍他的肩，好似在暗示或者承諾什么。

“蚊子……”舒宜喊了一聲，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你先會宿舍吧，瑟瑟……”她轉頭看著我，正要說什么，忽然被張巖搶了話頭，“蚊子……”他面無表情，聲音平淡無波，“你也上去。”語氣卻不容置疑。

我看著他冷峻的側臉，不知道這個男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可是……”蚊子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走吧，這是男生和男生之間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處理。”舒宜走過來拉蚊子，她應該也是知道一點張巖和蚊子現在的狀況。

我看著蚊子一副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硬是忍著不掉下來的樣子，默默地嘆了口氣，走過去拉了她另外一條胳膊。

走了沒多遠，聽到身后隱隱傳來那個叫做小若的女生的抽泣聲。

我知道，蚊子今天晚上如果沒搞清楚剛才的狀況，肯定是睡不著的。好在張巖還算有點良心，在快到12點的時候，終于打電話給蚊子。

“你有沒有怎么樣？是在宿舍嗎？見一面吧，我現在就下去。”她心急如焚地連連說著，完全沒等張巖答話，就自顧自地跑出宿舍，我不放心，只好從床上爬起來準備跟出去，這個時候宿舍已經熄燈了，我一個踉蹌，膝蓋撞到桌子腿上，鉆心的疼，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也不知道剛才蚊子是怎么順利地跑出去的，難道她還生了夜眼睛不成？

舒宜忽然喊我：“瑟瑟，你……”

我有點詫異，擺了擺手對她微微一笑：“沒事。”黑暗中，也不知道她看沒看清楚。

小蠻一點動靜也沒有，好像已經睡著了。

就耽誤了這么一會兒的功夫，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已經聽不到蚊子的腳步聲了，這丫頭上體育課的時候體力不是很差么，怎么這時候如此神速？我暗暗感嘆，咳嗽了一聲，把路燈點亮，三步并作兩步往下跑。

他們就在小操場那里，隔的太遠，明亮的月光下，只看見張巖仰頭看著天，蚊子仰頭看著他。

“所以，那個男生是她哥哥？”

張巖點了點頭，發現我走近，扭頭詢問地看了一眼，好像在說，你也來了？

我沒好意思說我不放心，連忙尷尬地把自己身上披的一個小外套取下來，“我怕蚊子冷。”

他也沒說什么。

“那你怎么跟他解釋的？”蚊子的眼睛仍然膠著在張巖臉上。

“我說我會照顧小若。”一直沒開口的張巖忽然眼神堅定地看著蚊子說，“小若，她很害怕，一直緊緊抓著我的手。”他沒再往下說，但是意思，連我都懂。

這個時候的校園，其實非常靜謐，因為是盛夏的緣故，偶爾有一兩聲蟲鳴，張巖說完那句話，好像打定主意不再開口，他是不能解釋呢，還是不愿解釋？

月光從樹影間漏到他們的臉上，張巖面無表情，但蚊子的臉上終于還能扯出一個淺淺的笑，她勾了勾唇角，聲音有些顫抖地說：“我知道，你說你會照顧她直到那個孩子出生嘛，呵，我知道。”她又往前走了兩步，輕輕地抓起張巖垂在身側的右手，然后抬頭看著他，“如果有一天，我也緊緊抓著你的手，你也一定會照顧我的，是不是？”

張巖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抬起左手，拍了拍蚊子的肩膀，聲音比之前更虛弱：“她現在比你更需要我。”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忽然有點想罵人，豬都知道這句話的潛臺詞。

蚊子就保持著剛才那種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怔怔地看著他，眼淚卻不聽使喚地慢慢沁出來。兩個人僵在那里，如果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他們在眉目傳情呢，可這情，未免也忒悲了點。

我實在看不得這種悲情的戲碼，走上前去，把外套披到蚊子的身上，順勢把雙手搭在她的肩頭，她回頭不解地看了看我，傻姑娘，難道不知道自己在發抖么？“12點都過了，回去睡覺吧，明天上午有課。”

她抬手拍了拍我的手背，這丫頭，是在安慰我么？

“之前的那個約定，只要還沒畢業，在我這里就還算數。”她轉頭盯著張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我拉著蚊子的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宿舍大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看仍舊站在明亮的月光下那個瘦削的人影，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什么，他也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剛剛說要照顧小若時那個堅定的眼神，有多么傷人，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只要稍稍把這些事情往自己身上轉移一點，就忍不住想要逃。

很久以后蚊子才告訴我說，那個時候她并不是沒有留意，只是就如張愛玲所說，若真愛上一個人，在他面前，你總是低到塵埃里去。

她總是這樣，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不撞南墻不回頭。難怪小蠻說，表面上越是喜歡笑的人，心里藏的悲傷其實越多，我以前不懂，現在終于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