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場乞巧儀式便這樣被攪合掉了,還落了痛腳在他人之手,也不知他人是何居心。
和衣躺在床上,透過窗欞可見星輝點點,心里更是黯然,遂披了一件紫羅蘭色的薄紗披風,寂寥的踱在小小的庭院。院子的上空,一方墨色石硯般的天空熒光點點,新月如溝,清輝漫天。
玉露金風報素秋,穿針樓上獨含愁。
雙星何事今宵會,遺我庭前月一鉤。
夜已轉幽,風過寂寂。
本想采一片竹葉吹奏葉笛,廖以解憂,卻又一來顧忌宮人都已經歇下,不忍心擾人清夢,二來夜漸深沉,若被有心人聽了去大做文章,怕是性命堪憂。
于是只好作罷。
低頭拾起一顆方才遺漏了凝蜜香珠,有拇指蓋大小,通體晶瑩,清香裊裊。于是把它揣在懷里,盈滿懷清香,鉆進院外密密的湘妃竹林里。
自影月湖畔兩次巧遇胤軒,唯恐讓胤軒覺著我是有意而為之,故而不常溜達在湖邊,便命人在院子側竹林深處架一座小小巧巧的秋千,煩悶之時攜一本詩書,躲在清幽竹林里打發時光。
夜風輕輕拂過,竹葉沙沙作響。我獨自幽坐在秋千長,腳尖輕輕一蹬,便輕輕蕩悠起來,紫羅蘭色薄紗披風亦輕悠悠的風中飄起。
靜謐的夜里,蟲鳴充耳。
忽聞簫音幽轉,側耳聆聽,音色悠揚,漸漸辯得真切: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原來是秦觀的《鵲橋仙》。心下疑惑,誰的膽子竟然這樣大,夜半時分獨自吹簫?卻吹的這樣的靡靡之音?還吹在了這距離榮宮不過百丈遠的湘妃竹林里?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心下暗笑,“長信深陰夜轉幽,瑤階金閣數螢流。班姬此夕愁無限,河漢三更看斗牛。”
宮中情事,何來長長久久,朝朝暮暮之說?楊貴妃再得圣眷,也不過是落得個賜死瑪維坡的結局。班姬何嘗不是因寵入宮,然而新人如花時時新,最終也只能是郁郁而終。歷代老死離榮宮的妃嬪,大多稱過恩得過寵,榮華落盡容顏老,到頭來不過是一指煙云罷了。
想著這些,覺得自己好像也沒那么可憐。我入宮一來不為榮華,二來不是因情,三來還讓南國第一才女免遭此罪,算是一大功德。
反正禤寧已經死了,而今活著的是凌落蕊,我何曾期盼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何曾期盼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想著這些,竟然有些心虛。星光中,那個素扇輕搖,溫潤如玉的白衣少年,修長的五指擎一粒珍珠般白亮明潤的藥丸遞給我……
杜衡——
我心里暗叫,不過就是萍水相逢罷了,不過就是因為我眷戀濬哥哥的情意罷了,怎么杜衡的形象會像幽靈一樣潛伏在我的心中,總是不經意的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