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樹叢中不再有少年身影,齊鐵嘴淡笑著往營帳的篝火處走,細土枯葉被腳步帶動,發(fā)出沙沙的聲音,在幽曠的山坳里像是小鬼們悉悉索索的低語,這一聲又一聲的念著下給誰的咒?
初冬的夜冷的緊,微微屈伸了幾下手指,呵...剛站這么一小會兒就冷的僵了。甩了幾下手臂,袖口金絲挑繡的幽蘭落下剛好遮住了指尖的蒼白。
這番算是我齊鐵嘴賺著了么?一邊想著,一邊不自然的笑了笑。張功武,張功岳...張姓是大姓,可在這深山之中出現也不是湊巧,這二人與那張家小哥定有聯系!
心里打定了注意,腳步更是加快了些回到帳中休息。遠遠就望見鵝黃色的帳子里搖曳著微明的燭光,暖心的很,只是這外面冷冽的風刮亂了天地,刮亂了人心...
一個人的帳子是冷了些,齊鐵嘴掀開了床幔坐了下去,山里條件自然比不上家里宅子,星兒又跟著小九回了長沙,這身邊連個放心伺候的人都沒。苦笑了一聲,喚人取走了泡腳的盆子,解了外袍就和衣睡下,眼鏡也摘下放在了枕邊。連月來的奔波操心,齊鐵嘴一沾上枕頭就睡的沉了,自然也沒有聽見刀刃劃開厚重帳子的刺啦聲,自然也沒有看見有個人影閃進,藏藍色的印影掐絲錦緞袍拖地而行,瞧著人影更像是半跪在書桌前,動作很輕的翻看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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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奇的一夜無夢...齊鐵嘴摸習慣性的架上金絲框的擔架眼睛,倒也不是看不清東西,只是‘習慣’這一次怪異的很,他也早就習慣了將眼睛藏在鏡片后視人了不是么...嘴角又是一抹和煦的笑容,齊鐵嘴扣上衣服前襟的盤龍扣半倚在床頭,外邊還冷的很,多躺一會兒也是無妨。
沉木雕琢的木刻舟擺放在床頭安神倒是極好,手從床被中探出,隨意拿來擺弄了一下,卻不經意瞟到床后的帳壁...似乎有些古怪啊...
心中一緊,這帳子像是補過的啊...
齊鐵嘴急忙掀了被子赤足走了過去,纖白的腳趾凍得泛紅,卻已經引不得他半點心疼。還有絲絲的風從這縫隙中掠進來,吹著發(fā)絲在額前晃動。
一夜安眠的結果怎會這般...齊鐵嘴漠然整斂好衣飾,漆黑的眸子里冷光乍現。
蹲立在這帳子被劃開的縫隙前,纖長的手指屈起輕彈。這帳子是上等帆布雙層制出的,都是老九門漂白了的產業(yè),做出的東西自然結實牢固,瞧著邊緣的斷口,沒有多次刮動帶起的毛邊。能一刀就將這劃開的沒有幾人,或者有...他齊鐵嘴不知。
直起身子又沿著床沿走了圈,沒有絲毫有人踏足過的痕跡,能在我齊家營地里自由來去且不被發(fā)現的,九門中屈指可數:張啟山,二月紅,半截李三人而已...佛爺定然不屑做這般事情,就算我齊鐵嘴漏了什么差使沒收好,他也定然不會留著;二爺手藝倒是好,但這次夾喇嘛本不是他自愿來的,也定然不是他,剩下...也只有半截李了啊...
眉間一點輕蔑旋即收斂好了,齊鐵嘴握了握拳“罷了...他那里我也知曉是瞞不過,只是若想這般輕易取了我齊鐵嘴性命,可不是好算計...”帳外一陣吵鬧。
齊鐵嘴剛掀開簾子就瞧見一個伙計跑在跟前“爺,有人說是老家那邊兒遣過來幫忙的伙計,只是我瞧著他們還是個娃兒,不像能下地就讓他們回去,這一勸不打緊,其余脾氣爆的伙計現在都杠上了,您快去看看吧!”
無奈只得跟了過去,吵雜的聲音讓他不禁蹙了蹙眉。人群中央站著兩個少年,一身鵝黃色緞子夾襖看著與其他伙計并無不同,只是仔細瞧了瞧就能發(fā)現這兩個少年并非庸人。
「小崽子,你倆還是哪來哪待著去吧」伙計們將這兩張陌生臉孔圍在了中央,若不是看在他們還是娃娃模樣,早不知道剁吧剁吧扔到哪邊林子里喂豺狼去了。
「是啊,小伢子,咱大伙兒勸你倆別跟這兒湊熱鬧」「下地別尿了褲子喲」「誰指使你在這兒的?」「這兇險不是你們小娃子能淌的」「快回去」「別哭著要娘啊」「回去,別在這礙眼」哄笑和謾罵一聲
高過一聲。
張功武的臉越來越冷,張家人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奉承敬畏,今天這般的氣還真是沒有受過,一旁的張功岳早就氣的小臉通紅,袖子中的匕首也險險的探出了尖,寒光折射得這冬日里的暖陽也冷了幾分。“別沖動”
張功武到底是大些,按住了張功岳正要甩臂揮刀子的手。
齊鐵嘴走到人群邊隨意挑了一個伙計一扇子就揮了下去“不中用!你們可是還要為難本家人?叫旁人看了我齊鐵嘴笑話!”
被敲了的伙計一看是自家爺來了也不敢放肆,人群就閃開一道口子。露出了冷著臉的少年。齊鐵嘴一邊慢步走了過去,一邊挑挑眉頭示意這二人。“你二人跟我來”
張功武快一步跟在齊鐵嘴身后,張功岳也快步跟上,留下了營地門口目瞪口呆的一群人。
“小武哥,你剛才怎么不讓我動手?”一進帳子,張功岳就耐不住性子發(fā)了問。齊鐵嘴轉身端起了桌上曬好的新茶抿了抿,也并不說話。
說話?笑話,他又能說什么。茶末在青瓷玉璧的茶盞上升騰,照著太陽晶瑩剔透的煞是可愛,咬盞也數顯的分毫不差,這正是點茶的最高手藝,齊鐵嘴滿意的笑了下。
這一笑不打緊,一旁聽著弟弟絮叨的張功武只瞟見一眼就挪不開了視線。這種混沌的行道上涉足多年,還能笑得這般毫無心機的又有幾人呢...
只是他并不知曉,齊鐵嘴并不是笑容里毫無心機,而是...旁人看不透他眼鏡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