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到底想看點什么？”齊星奉上了兩杯自家爺特地招呼的苦丁茶，茶水燒的滾燙，茶葉片兒在不透光的瓷盞里打旋沉浮。
“我想打聽一張戰國帛書的事情”其中那個掛著十字架的洋人微笑著看自己面前鵝黃色夾襖的少年，縷縷的金色劉海搭在眼前，遮住了不少眼睛里的東西。
“帛書？我們這里帛書還真挺多的呢，只是不知是不是有戰國時期的，要不二位等會，我去問問我們家爺”齊星撓了撓頭，哪有指定了年代收帛書這種東西的，雖說自家里帛書不少，可戰國的一時說要，還真不定有。
齊鐵嘴在聽到洋人口中說出‘戰國帛書’時就變了臉色，手中的折扇也啪的一聲合在了手中，事情可是越來越亂了，暫且不說這九門內的明爭暗斗，黑飛子那東西的一方勢力，這下連洋人也來參了一腳。打定了注意：既然落在了我齊鐵嘴手里，不死也給我吐出點真話！
細長的手指輕輕撩開珠簾子“星兒，把客人請進來”齊鐵嘴的聲音從內堂傳了來。
齊鐵嘴早收斂好了臉上的凝重，一如既往的淡笑著坐在案后的紅木太師椅上，袖口里露著一節白玉般的的扇柄，溫潤透涼。
“這位就是齊先生么？你好，我叫考克斯.亨德烈，裘德考是我的中文名，奉天主之名前來拜訪”那個一身白色長衫，胸前掛著十字架的洋人先起了頭，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伸出了右手，虎口向下探在齊鐵嘴面前。
齊鐵嘴從鏡片后隨意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呵，還是個信教的。象征性的伸出手握了握，當做禮數便是。說實話，他不喜歡同陌生人有什么觸碰，不過聽小九說這是外國人的禮數也就算了，他齊鐵嘴可不是失禮之人。
齊鐵嘴打斷了裘德考想要套近乎的話語，嘖，看了不少洋人，還真沒見過有這般能學會中國套話的。
“齊先生不先請我們坐下么？若是想給我們個下馬威，那已經達到效果了的”裘德考帶著淡淡的笑容直視面前倚著椅背的男子，黑眸中是他不曾見過的淡和。
齊鐵嘴勾了勾唇“星兒小武，搬兩張凳子來”還在想這兩人能撐到什么時候不說呢，這般沒耐心。
瞧著兩個人帶著一絲滿意的神色坐了下來，齊星在一旁撇了撇嘴：是以為自家爺給你們面子么？這破木頭凳子在齊家連砍柴火的大爺也不會坐。
“裘先生來我這小鋪子是想買點什么？”齊鐵嘴彎著眉眼，一副想做生意的商人精明模樣。
“早就聽聞長沙老九門的齊先生是第一神算，可有算到我二人來意？”
“齊某可沒那么本事”
“其實我們來是想像您打聽下戰國帛書的事情，據說您手里也有一張，可否割愛呢？”
齊鐵嘴瞇起了眼睛，臉上溫和的笑容更盛，齊家有戰國帛書的事情只有自己和小九知道，這裘德考什么來頭？能查到這樣的事情...心里提高了一絲警覺，齊鐵嘴又開口說道“戰國的帛書么？這可是好東西，可遇不可求呢，齊某可是沒這好運氣擁有的”
“是么？可傳聞老九門在蜀川一帶挖掘出了一張戰國帛書，難道不在齊先生手里？”裘德考略帶著些好奇的口吻。
“既然是老九門一同掘出來的東西，要論地位自然是不會在齊某手中的啊”齊鐵嘴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點，從對面這個信奉天主的教徒口中他還是能聽出一些真正的不解。
“那會在哪位當家手里呢？還請齊先生指個明路”裘德考學著中國人的樣子抱拳躬了躬身子，還別說，學得有模有樣。
“裘先生在中國待了很長時間？”齊鐵嘴并不先回答他的問題，而改問了一個他能回答的問題。
“也不算很長時間，只是近些年才到長沙來的”
“是么”齊鐵嘴笑了笑“長沙老九門第一門可是張啟山張大佛爺，這你不知？”
“張大佛爺哪個不知道呢”
“那不就結了，這帛書自然在他那里存著，哪里輪得到我們來保管呢”齊鐵嘴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向上彎著的嘴角里隱約有一點嘲弄之意，但決計不會叫人發現。
“那可否問一句張府在哪里呢？我們好去找啊”
“喲，那可真不湊巧了”齊鐵嘴笑了聲，指尖輕彈了下面前擺著的翠玉筆筒，一聲脆響。
“怎么？”
“佛爺早上剛趕著回了東三省，現在張府怕是一個人也沒了”
裘德考似乎在思索著齊鐵嘴這番話的真實性，尖細的下巴微微揚著，讓人不由得聯想到狐貍。
“齊先生，做生意是否講究誠信呢？”
“這個自然”
“那您何故要誆騙我們您手中沒有帛書？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裘德考坐直了身子，似乎想在個頭上壓齊鐵嘴一截。
“裘先生，不知是否有人告訴過您做老九門生意的規矩？”齊鐵嘴毫不在意的換了一邊倚著，額前黑色的碎發被攏到了一邊，眼鏡下的眸子毫無畏懼的看著眼前氣勢逼人的洋鬼子。
“不要試圖不按規矩來，會死人的...”齊鐵嘴彎著笑眼看人，嘴里說出的話輕飄飄的，但是卻有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齊鐵嘴雖然是一介商人，不喜喊打喊殺，但若是被人欺壓到頭上來了還熟視無睹，那日后傳出去他也不必再坐在這個位置上了。
“齊先生，我們尊敬您但請不要破壞我們談話之前的和平”一旁另一個一直沒有說話的男人搶在裘德考開口前說了話。只是可憐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用劍架住了脖子，一身鵝黃色生絲綢衣的張功武淡然的站在這人背后，出鞘的長劍寒光凌冽。
“齊先生可否令退這位小兄弟，我們只是想來談點生意，并沒有其他意思，也并沒有想要不按規矩來辦事”
齊鐵嘴淡笑著頷首看了一眼裘德考，溫和的笑意里森然有一絲殺意，這兩個人既然知道帛書的事情，那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張功武從這兩人進了內堂以來就一直隱在房主梁上，剛才底下的火藥味一觸即發，他就躍了下來直接抽劍按在這人肩頭，沒有一絲多余的話。
裘德考還是一臉笑意的看著齊鐵嘴，透著一層玻璃眼鏡，他總感覺看不透眼前這中國男子，遠不像昨天見到的另一位當家那般，眼前的男子似乎是對自己動了殺意，于是心底更加堅定了戰國帛書的重要。
“小武你先過來吧，我相信裘先生從現在開始才是正真想談生意”齊鐵嘴招了招手，張功武收回手中的長劍幾步走到了齊鐵嘴身后，重又匿在了暗處，觀察著房間里的一舉一動。
“齊先生，那么能請您看看這帛書么？能譯出來是最好不過”裘德考向身邊的男子使了個眼神，另一個從腳下拿出了一個小皮革制的搭扣箱子，擺在了齊鐵嘴面前的書案上，手指輕輕一按，搭扣隨聲打開了，顯露出紅融錦布上的一塊保存尚好的黃色錦帛。
齊鐵嘴雖然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心里已經卻掀起了驚濤駭浪，眼前的這張帛書上僅僅是刺繡著一幅看不出什么的細密線條，但他可以毫不猶豫的肯定，這與他們在寶匣中發現的那張帛書是同一源！
“這確實戰國時期的錦帛，不過齊某才疏，并看不懂這帛書上的內容”齊鐵嘴扶了扶單框眼鏡俯身察看這張帛書，細長的鏈子從胸口彎出一個銀弧，碰撞在箱子邊緣發出幾聲細微的悶響。
裘德考面露一絲失落“啊...那算了吧”
齊鐵嘴扣上箱子推到桌子邊緣，裘德考立刻接過了箱子重又放在腳邊。“不知齊某這一問是否唐突，這張帛書是從哪里收來的呢？”
裘德考顯然是驚訝了一下“你不知道？這是老九門的吳家當家的出給我的呢”
“是么”齊鐵嘴壓下了內心的疑問“那敢問裘先生可還有別的什么事情呢？”
“剛才我在外堂看見了一只白玉雙耳凈瓶，不知是否可以賣給我做紀念呢？”
齊鐵嘴一邊吩咐了齊星去取來，一邊淡笑著問道“裘先生很喜愛古玩？”
“這是自然的，中國上下幾千年歷史積淀，我很感興趣”
齊鐵嘴從齊星手中接過了包好的雙耳凈瓶轉手遞給了裘德考，看著他愛不釋手的模樣“裘先生喜歡那權當交個朋友，齊某送你便是”
“不了不了，中國可是有一句古話‘無功不受祿’，我下午就叫人把錢送來”
“那隨意吧”齊鐵嘴在心里冷哼了一聲，卻依舊將裘德考兩人說說笑笑的送到了門口。
“齊先生做生意就是爽快”
“那有機會再合作罷”齊鐵嘴淡笑著勾著一邊唇角，朝著漸行漸遠的兩個人擺了擺手。
耳邊掠過一個黑影，屬于少年特有的聲音響起“我去跟著他們兩個”張功武一身黑衣黑袍躍上了巷子兩側的老磚黑瓦墻頭，幾下翻躍便在這大白天消失了不見。
“注意安全”齊鐵嘴立在原地做出了這四個字的嘴型。“星兒，備車！我要去吳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