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場景該是有多熟悉呢?
齊鐵嘴淡笑著倚在木門上,目光放在了院子中的一隅,只是一株長青的木罷了,枝頭上掛著個鳥籠,不過已經不是前幾年那只會擾人說話的鷯哥,空空風蕩開了木質門的一角,發出些細不可聞的“吱吱呀呀聲”,門后是空蕩的鳥籠...
“八哥?”解九走上來輕拍了下齊鐵嘴的左肩,看似不經意間實則是避開的齊鐵嘴肩上的傷。
“嗯?”齊鐵嘴淡笑著回過頭,眼底已然沒了看著院子時的感傷。
說不在意是不大可能的,從小玩到大的伙伴,朋友在你轉身的那么一瞬變成了和你對立的一面,這和別人不同,你信他...所以在此時他的背叛也顯得尤為的讓人痛心。
“八哥...最近世道不太平,要不你跟著解家去BJ吧”解九臉上擔憂的神色讓齊鐵嘴看了不由得笑出了聲。
“呵...小九,你認為八哥保護不了自己?”齊鐵嘴轉身捧了盞茶走進院子。曾幾何時他和解九也這樣一同在院子里談笑過?齊鐵嘴臉上依舊是笑著的,只是垂下眸子里的嘲諷只有手中褐色的茶水才印得出來。
“五哥也已經帶著表妹回了杭州...八哥,你不擔心么?”
“擔心什么呢?”
“你口中說過的黑飛子、別的勢力、佛爺的清盤...難道都不擔心么...”
“小九,我齊鐵嘴從來不擔心這些...因為齊家于我并不如解家于你那樣重要,我留下也不是為了你們所求的長生...呵...或許也是為了這個吧,總分不了太清楚不是?”齊鐵嘴頓了頓
“但我又不能走,因為我走不掉...”
“怎么會走不掉,八哥...你若是想走,我解家拼盡全部也會讓你走掉的”解九認真的轉到齊鐵嘴面前,銀灰色的西裝筆挺的穿在身上,整個人格外的精神。
“那我便是不想走罷...”齊鐵嘴淡笑看著解九的眼睛,透過的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小九...我問你,你在塔木陀帶出的玉俑是怎么得來的?”齊鐵嘴淡笑著倚在一株樹下,不是開花的季節,整個院子都有些顯得落索,手中的茶也就早涼了。
“只一個伙計帶出來的...那是片沙漠,我并沒有進去”解九思量了一下,像是背出來一樣的順口。
“解家伙計還真是忠心,若是旁人家的伙計定然就不會把這般好東西送回來了呢”
“那倒是不擔心,解家的這次卻的伙計家里人都喂了毒,他們若是沒有一人回來,家里人肯定也是沒有命了的”解九臉上浮出一絲粲然,并不在意這種方法于他來說以前是不可能去做的。
齊鐵嘴抿了一口冷茶,淡笑道“小九...你也變了呢...”
“誰不會變呢?”
“是啊...誰不會變呢...”齊鐵嘴半閉上眼睛,這種因為朋友背叛的無力感讓他由心的不喜歡。可不也沒別的辦法么...只要一旦站在了對立的一面,就再也無法回到以前吐心吐肺的相處了。
齊鐵嘴暗自笑了一下自己竟也學會感傷,轉又問上解九“對了,小九你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緊事情?”
解九正倚坐在池塘邊的欄桿上閉眸養神,臉色看起來似乎真的很不好,齊鐵嘴挑了挑眉也并不多說什么,心里卻也有了那么一點猜想。
“其實本來只想問問八哥你可去BJ,現在倒也想起另件事情”解九笑了笑直起身子“五哥好像是回了杭州,只是上次我問他借的狗還沒還呢”
“小九你借狗做什么?”齊鐵嘴好奇的跟著問了一句。
“借來聞土,只是我最近忙著修著《解草堂散記》,廚子又回老家避難去了,狗近來狀況好像不大好,就想著給五哥送去,誰知道他竟回了杭州”解九撇了撇嘴,跟他吃的是一樣的面,怎地狗還出了問題。
齊鐵嘴略微想了一下“那狗叫什么?”
“叫唐僧”
“那你給我送來吧,我讓人給五哥送去就是了,你解家最近人手不好調動”
“那多謝八哥了”解九瞇起了笑眼,笑容在臉上竟顯得有些突兀。
齊鐵嘴有些擔心的看著解九“頭最近疼得厲害?”
“算是吧”解九笑了笑,正想要支吾過去,卻被齊鐵嘴問了回來。
“吃了那種藥?”
“啊...嗯...”解九像個犯了錯被家長抓包的孩子一樣垂下了頭。
齊鐵嘴看見人動作沒由來的擔心更甚“應該...不止是吃了吧...”邁開步子想要上前查看一下人的胳膊,是否有那些針眼。
“不,只是吃了幾片,醒醒腦子而已”解九不留痕跡的向后退了一步,當即就告辭出了門。
齊鐵嘴搖了搖頭,嘴角那抹淡笑也在人離開的那一瞬變得冷漠和悲傷。他并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睛里能有多少種神情,也并不知道他眼睛里的冷漠和悲傷是這樣的矛盾,但他很堅強,或者說他的理智能壓制住他內心的情感,不讓它們擾亂心神。
解九已經開始用那種藥來醒腦子了,想必動作也在加快進程,看著解九臉上那副蒼白的樣子...真的沒問題么?齊鐵嘴心里暗自擔心了下,只希望他能撐到事情結束的那個時候吧。
“爺,裘德考說他答應了,只是想在走之前跟您說件事兒,當面說”派去守那間屋子的伙計回來回稟。
齊鐵嘴擺了擺手“今夜就送他去南京吧,記得別驚動其余人”
“他還說有要緊事見爺呢?”
“不見也罷,讓他走吧”齊鐵嘴并不想見裘德考,所謂的要緊事情也不過是裘德考想要換到更大利益的一個借口,他齊鐵嘴可沒有傻到讓他去漫天漲價。
和衣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熟了,屋里一盞昏暗的油燈被人遺忘了一樣閃爍跳動著焰光,在墻上投出了一個約有兩米多高的人形影子。
影子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扭動著來到床前,長滿黑毛的臉頰顯得尤為惡心,身上也是那股經久不散的腐臭味。
它俯下身子似乎是想要看清床上睡熟的人,利爪懸在半空似乎是在考慮著要不要抓下去,片刻它收回了爪子從人身上直立了起來,隨著一陣風響又從這個房間里消失了不見。
齊鐵嘴睡得并不安穩,平日從不做夢的他近來卻是頻頻噩夢,而且...
“呼!”齊鐵嘴從夢中驚醒,額前的碎發都因為汗水黏在了頭上,抹去額上的汗珠,齊鐵嘴正準備下床喝點水,卻意外的聞到了那種味道...腐臭、陰寒的味道...
是黑飛子!這東西來過!
齊鐵嘴背脊上不由得竄上冷汗,黑飛子能放過他的原因大概就是女人偷偷給自己喝下的骨灰吧...暗自慶幸了一點,隨即更大的恐懼在一瞬間涌上心頭!
星兒!
跌跌撞撞的從床上翻身下來,顧不上穿鞋就徑直的往院子對面的房間奔了過去,空氣里是越來越濃的那種惡心味道,心里的不安感也越加的擴大,像是一個黑洞一般的冒著絲絲冷氣。
他怎么會忘記!
他怎么能忘記啊!齊家的人全部都遣回了家,自己身邊只留了星兒,他怎么能忘記!!!
推開丨房門,里面濃郁的血腥味夾雜著黑飛子的腐臭味迎面的撲來,那個年僅十五歲的孩子...呵...已經不再像個孩子了。
房間的地下只有一團破碎的血肉、骨頭...
“星兒...”齊鐵嘴的聲音從嘴唇里吐出來,沒有悲傷,有的只是不敢確信...
齊鐵嘴赤著足一步一步的朝著房間中央的那灘血泊里走了去,沿著磚石流淌的血液沾濕了齊鐵嘴的腳底,印下一個又一個血色的足跡。
他坐下身子,嘴角是不可抑制的笑容,雙手一點...一點的將地下的斷骨碎肉一點...一點的攏起來,抱在懷中...
“星兒...明日爺就替你去和城西頭的文姑娘說親事可好...”
“她要多少聘禮爺都給你出...”
“爺給你辦個長沙城最氣派的婚禮...”
“...星兒你可莫頑了,快點起來...再日日的玩,總長不大人家文姑娘可不要你了...”
“星兒...”齊鐵嘴喉嚨里哽咽著聲響,眼睛沒了往日的神采,他現在更像是個沒了知覺的瘋子...不停地將地上的碎肉拾起來,堆放在腿上,愛撫著一根較為完整的腿骨,嘴里喃喃的念叨著。
從骨肉里流出的血液染紅了齊鐵嘴身上所有的衣物,從衣袖的那朵幽蘭葉上「嘀嗒---嘀嗒---」的落下,在齊鐵嘴心里砸下一個又一個血痕...
十五歲那年,長沙城郊倒了一處房子,他乘著包車路過那片廢墟。
“停車”
他從那片無人生還的廢墟里抱出了一個還在吸吮著拇指的嬰孩,他給他取名「齊星」,寓意是像星星一般的閃亮,卻在夜空中不必和月亮爭輝。
他看著這個孩子長大,即使在他是“齊八爺”的時候,對這個孩子展開的笑永遠是最真的笑容。
「爺~你想不想吃芝麻桂花糕?」
「爺,我聽說那邊兒的茶館來了個說書的,可好聽了」
「爺~您就帶我去嘛~」
「爺~星兒等你回來」
「爺~您回來啦!」
............
這個孩子是他齊鐵嘴視作最親密的人,當做兒子一般的疼愛,他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學會走路,看著他學會和別的伙計一樣叫著自己‘爺’...
可如今他懷抱里只有一團破碎的如同棉絮一般的血肉,你叫他怎么敢相信...
怎么敢...
“星兒!!!”
齊鐵嘴像只困獸一般的吼叫,沒有悲傷,有的只是恨意...劃破了整個小院里夜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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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凇靄開學啦~\(≧▽≦)/~啦啦啦所以改成周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