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山只是看了眼二月紅，或許眼底是有那么一些的愧疚，但更多的卻是無可動搖的決心。
他與二月紅是交過生死的兄弟，卻并不是朋友...
其實這兩者并沒有什么矛盾，兄弟有時比朋友更不值得信任...
“那我下三門做什么呢”霍仙姑彎了彎唇角嘴笑了起來，雪白的脖子上一串翡翠的鏈子尤為奪眼。齊鐵嘴看著不禁愣了神...
人總是這樣的矛盾體不是么？敬畏著死人的同時又能毫不壓抑的戴上死人的陪葬物件...
齊鐵嘴淡笑著看了眼身側的那盞骨瓷的小碗，碗里擺著的是些精致的小點，無論是誰吃了都要贊不絕口，可齊鐵嘴知道，這碗也不過是某個手藝人從土里淘上來的玩物，而從他出土的那一刻起，它原本盛放著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人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從你走進這淌渾水里的時候...你本身是什么樣的人就已經不重要了...只有學會算計，才能走得遠...
耳邊依舊是其余人的聲音，而齊鐵嘴沒有注意去聽著，只是習慣性的記錄了下來，等到他有空閑的時候再從腦袋里翻出來重聽。
“日本人很相信你”張啟山忽的將目光轉向有些發愣的齊鐵嘴，聲音不大，卻很沉重，壓得齊鐵嘴的胸口隱隱作痛。
“是么？與其說是相信我，不如說是相信三哥嘍”齊鐵嘴淡笑著迅速收整好自己的心思。
半截李冷瞥了一眼張啟山，對齊鐵嘴提到自己并沒有多大的反應，反而是張啟山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嘴角的擴大了一分。
“是么...八弟你怕是不知道吧...日本人會找上半截李的絕大多數原因，也是因為你”張啟山走下座位，經過齊鐵嘴身邊的時候略作停頓，偏著頭以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
“李三爺在道兒上的兇殘沒有人不知道，他們日本人更寧愿找個書生來做他們在老九門里的內應...”余下的話張啟山并沒有說，但是齊鐵嘴知道他想要說什么...
以他齊鐵嘴在長沙的人脈，雖比不上張家解家那般通絡，上頭也有大人物罩著，但齊家的人更擅長的便是市井里的消息。
雖不說真實性有多少，但往往傳的多的，就算不是真的也決計不會是什么沒根沒據的。日本人想要找那具棺材，還真的就要從民間入手...而齊鐵嘴...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看著其他人陸續的從排座上起身出了門，而后留下的就只有霍仙姑和他兩人。
“七姑娘怎地還不走？等著佛爺請吃飯呢？”齊鐵嘴牽出一個笑容看著在人走空了一瞬間露出了軟弱的女子，嘴里的話雖是打趣著，但并沒有幾分嘲諷的意思。
霍仙姑捏了捏拳頭，抬起頭，旗袍緊貼著身形剪裁的恰到好處，腳下邁著不輕不重的步子，臉上卻是少有的凝重。
看著霍仙姑遲疑著不肯開口，齊鐵嘴也只是無奈笑了聲。
“七姑娘有什么話說便是了”
“八哥...你...”霍仙姑咬了咬唇想要說些什么，但也僅僅是揚著頭笑了下，又搖搖頭“只是想勸八哥你還是多休息下吧...”
無論是因為張起靈也好，為了老九門也好，她都必須要做一些什么，這一年來張起靈下落不明，但霍仙姑敢肯定，一定是被‘它’禁錮了，如果‘它’真的敢禁錮救了她們的神的話...那么她一定不會熟視無睹...或者和張啟山一樣...落井下石！
齊鐵嘴淡笑的看著霍仙姑從門外漸漸消失，有時候他會有點奇怪，四年前的蜀川在他齊家走了之后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是什么樣的事情讓留下的四家人馬回來的不到四分之三，是什么樣的事情讓霍家霍仙姑下了如此大的決心要在這次游園會上鏟除整個埋伏在東北地區的汪家勢力，甚至于偷偷的將家族子弟送去國外保存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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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黑色的轎車里，齊鐵嘴和二月紅一樣覺著這種東西很壓抑，味道也古怪的很，只是事情不容刻緩，一路風塵...
不過同其余老九門不一樣的是他們偷偷潛去了沈陽，除去吳老狗的兩條獒犬，其余人都是只身，齊鐵嘴是作為被邀請的一方，同日本人一路笑談著抵達了沈陽。
美名曰：游園會這樣的好去處，齊先生也一同去最好不過了。但看著日本人臉上可笑的一字胡，齊鐵嘴是知道的...無論他現在是哪一方的人馬，他都還有一個身份：老九門第八門的當家！
即使老九門沒落了，勢力也不如往日里來的高，但口口相傳的威嚴還深存在人們心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會有人能取代。
看著一樓下燈火通明的戲院舞臺，齊鐵嘴有那么一瞬竟不知自己是否還是在長沙那樣溫暖宜人的地方...北方的風很冷，刮得齊鐵嘴心疼...
身旁坐著的兩位軍裝的日本人看著頭銜還是蠻大，齊鐵嘴暗自的好笑，許是他們認為自己還有那么一點能夠威脅到其余九門的用處，才將自己安排在同一包廂里賞戲。但這些日本人又怎會知道。
他齊鐵嘴的命也不值錢呢...
袖口里的匕首是淬過毒的，小巧，鋒利。而再過幾刻這把匕首也許就會刺進這里兩人中的一人胸膛。
做汪家的走狗的話...那他們的債也由你們擔一點便是了...齊鐵嘴一面笑著望向臺上的戲班子，眼下還只是一些老生丑角，正主還在后頭。
“齊先生，中國的戲曲還真是博大精深啊”其中一個日本人沖著齊鐵嘴豎起拇指，嘴里還假惺惺的贊美著，殊不知這連“開胃菜”也算不上。
“哪里的話，大佐您再往后看看，后邊兒才是最精彩的的呢”
“蔣委員長也愛看的戲子？”日本人顯然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眼睛里不知是真的高興，還是對于獵物的興奮。
齊鐵嘴淡笑著點點頭“老九門的二當家”
“那張軍座還真是費心了，連長沙聞名的紅老板都能請得來”兩個日本人相視了一眼，一股莫名的氣氛便在這奢華的包廂里彌漫了開，也許是...貪婪？亦或是想要將這泱泱大國收于囊中的野心...
汪家許諾給他們的好處里，有很多對大日本帝國都是有絕對的利益，但完成也很簡單，只消讓老九門不復存在，而對于他們來說，現在就是一次絕妙的機會。
至少能將上三門中的兩門，和下三門中的一門全部滅掉。承諾對日本人來說只是完成利益的一種手段，那么承諾給半截李和齊鐵嘴的那些也自然不用兌現，這應該是一筆很劃算的賬。
兩人嘴角殘忍的笑容不言而喻，也毫不遮掩，似乎是毫不畏懼正坐在他們身邊的齊鐵嘴。當然...齊鐵嘴也只是裝著認真聽著戲。
他知道，在戲袍的遮掩下有很多的槍或者是劍，在巨大的幕簾后是老九門的其余人，還有狗五的兩條狗...
“紅二爺上場了”
一旁的小廝端上茶點，又恭敬的提醒著包廂里的三人。
其實不需他提醒，齊鐵嘴也是知道二月紅已經上了場，鑼鼓敲著旦角的步子一步一步。身側的日本人顯然已經被這從未看過聽過的場面給亮的眼花繚亂。
各色的衣飾雜在了一塊兒，拔片兒聲哄響了整座戲臺子，你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這里整個氣勢的恢弘和人影的眾多。
但你也能第一眼，就從人群中看到一身刀馬旦裝束，頭插兩柄翎羽的二月紅，和他手中舞弄生花的劍影。
全然不是以往看著二月紅唱戲的那般閑散愜意，齊鐵嘴手中捏著的茶杯幾乎肉眼不可見的細微顫抖著。不是害怕，而是如果不捏緊這手中什么，齊鐵嘴怕他會抑制不住的先取了這其中一人性命，而等不及臺上二月紅發出的消息。
鑼鼓聲愈發的響亮了起來，鏗鏗鏘鏘的繞著梁頂久旋不散，而臺中人影也漸繚亂了起來，唱腔中的婉轉里帶上幾分凌厲，更有幾分殺意滔天。
長劍在手中挽出兩朵劍花，隨即向上一拋凌空斬落了懸在梁柱頂上的絹花團子。齊鐵嘴眼底一緊，臺上二月紅拋出的長劍侵入梁木三分，而抬手接下的絹花一捧在腕中身子就直直的向后彎去，眉眼旁勾勒的一只金粉牡丹華麗，張牙舞爪的肆意張揚。
絹花落，傾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