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草廬,云淺先將赑屃丟入水盆洗了一遍,再用絨布將他擦干,最后再把他放到一個鋪滿碎布的小籃中。
“今晚你就將就一下吧。明天我再為你做個窩。”云淺撫了撫赑屃的頭,也上榻就寢了。
夜分分深濃,月光如流瀉的輕紗從草廬鏤空的木窗投入屋內。床榻上酣眠的粉衣女子身上竟泛出一圈圈的粉光,在這靜謐的夜色里帶著夢幻的美。
這是……靈氣與月光的共鳴!赑屃直起了身,定定地看著云淺。奇怪,他法力雖還未完全恢復,但還不至于辨不出種族。這個云淺,分明是人啊!可凡人怎會有這么強的靈氣?難道,她是有仙根的人?
念及此,赑屃歡樂了。若真如此,那他只需在她身邊受靈氣籠罩一個月。屆時莫說是恢復人形,便是法力,也可復原到以前的六成。
這樣想著,赑屃扭動身體,一點點爬到云淺的床頭。果然,離她越近,身上那暢透的感覺便越強。他滿意地在她枕邊盤作一團,準備睡覺。
“娘,娘!”正當赑屃要睡著的時候,云淺忽然驚叫著坐了起來。
“是夢……”云淺松了口氣,驚魂未定地按住了額角。
偏頭,就見枕邊的赑屃瞪著雙晶亮的眼睛瞅著自己。
“小蟲,你是想安慰我嗎?”云淺托起他送至眼前,“沒關系,只是一個噩夢。我夢見我娘了,她被一只大老鼠拖到一個黑黑的洞里,我想救她,可是卻渾身無力……”
云淺講到這里,不由失笑:“其實,我根本就沒見過我娘。我一出生她就死了。也許是太想她了吧,才會做這樣的夢。”
這個小姑娘,柔弱、可憐又善良,當真叫人心生憐憫。赑屃心神微動。
“唉!”云淺嘆了口氣,“小蟲,你要是能開口說話就好了。我一個人在這兒,也挺寂寞的。”云淺說著,將托著赑屃的手放到膝上,大眼中哀光閃動。
“淺兒。”
一個好聽的男聲響起,云淺一個激靈,看向赑屃:“你真會說話?”
“淺兒。”這次,聲音里帶了無奈。
云淺回頭,才見門口那長身玉立的男子:“子期師兄,你怎么來了?”
“睡不著,就來看看你。”子期坐到床邊,抬手極其自然地幫她攏好發,“你也睡不著啊?是不是想我了?”
“是啊是啊。”云淺打了個呵欠,“你信嗎?”
“信啊。”子期挑起她一縷發細細把玩。明明是極曖昧的動作,放在他二人身上,卻讓人無法生出半絲遐想。
也是,他二人,一個干凈如清泉,一個出塵若謫仙。面對他倆,只有賞心悅目,怎會生出那些褻瀆他們的旖旎呢?
“子期師兄,我又做噩夢了。”
云淺的話讓子期臉色一沉。他還記得,云淺以前也做過兩次噩夢。一次夢到相寶寺后院被水淹了,結果同年,黃河決堤,數萬人因此喪生。還有一次,她夢到無忘師父在驅趕蝗蟲,而不久,河南蝗災,餓殍滿地。這一次,又會是什么呢?子期好看的眉微微擰到了一起。他看著云淺,輕輕嘆了口氣。
“子期師兄,你怎么了?”云淺不知以前那些天災,還奇怪子期的憂心。
“淺兒。”子期回神,目光復雜地看著她。他忽然一伸手,將云淺攬在懷中,閉上眼,在她額上輕輕一吻:“不要再叫我師兄了。淺兒,我不想做你師兄。”
云淺被他嚇了一跳:“子、子期師……”
“我姓穆,名葉蘇,子期是我的字。”子期,也就是穆葉蘇低緩的聲音響起。
云淺的目光漸漸清明。她輕輕推開他:“穆家,那個世代降妖的穆世家,據說在十五年前被滅門的穆世家?”
“當年,我才六歲,被衡州云家所救,送到了相寶寺。”穆葉蘇溫柔地看著她,“如今,我遠嫁的姑母回來了。她想重振穆家,所以……”
“你什么時候走?”云淺打斷他的話。
“剛才姑母派人來,說明日一早就要我動身。”穆葉蘇握緊她的手,“淺兒,跟我一起走,好嗎?”
眼前男子,俊朗清華,卓然如月。云淺看得一陣失神,險些不由自主地點頭應允。驀然,心里涌起一陣異樣。她果斷抽回手:“我的志向,是懸壺濟世,做一個人人稱頌的神醫。和你回去,算什么事啊?”
穆葉蘇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手,眼底升起一絲陰郁。他唇角浮笑,自嘲道:“是我癡心妄想了。”
見他如此,云淺心里也不好受:“子期師兄,我……”
“不怪你,是我的錯。”穆葉蘇抬手,溫柔地揉亂她的發,“離了相寶山,我與無忘師父就沒什么關系了。所以不要再叫我師兄了,嗯?”
云淺睜著清眸看著他,輕點頭:“子期。”
穆葉蘇滿意地點頭:“好了,我也該走了。”頓了頓,他又道:“我會來看你的。淺兒,不要忘記我。”
見他轉身,云淺忽出聲喚住他:“等等!”忙翻身下床,在藥柜里一陣翻找,捧著一堆小瓶子到了他面前。
“這是治心疾的藥丸,這是金瘡藥,這是活血化淤的,還有這些迷魂藥……你都帶上,以防萬一。”
月光下,清麗秀美的女子粉衣單薄,長發披散,還赤著雙足,但臉上卻是讓天地都為之失色的真誠與熱忱。
穆葉蘇雙眉一緊,猛地攬住她,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低喃:“對不起,對不起,淺兒,對不起……”
云淺措不及防,手中藥瓶落了一地不說,鼻子還被穆葉蘇結實的胸膛撞得生疼。她不滿地推開他,摸著鼻尖無比委屈:“痛啊!子期好生粗魯,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這丫頭!不知這話有多曖昧嗎?穆葉蘇失笑,可笑著笑著他又似想起了什么,臉色馬上又沉了下來:“我先走了。”轉身大步走去。
“哎,藥!你忘了拿藥!”云淺七手八腳撿起藥追了出去。
床頭,青光一閃,一團靈光中,隱隱可見赑屃青衫磊落的姿容——那是他幻化成人的魂體。
赑屃看向門口,眉宇微鎖。這個穆葉蘇,對那小丫頭分明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本該對她傾心呵護的人,剛才為何會對她施展攝魂術?若非小丫頭體內忽有一股力量護住她的心神,只怕她真會在術法作用下和他一起走。他倆之間,一定曾發生過什么。
不管怎樣,有他赑屃在,他決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傷她一分一毫!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