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秋憐之的圖,云淺沒費多少心力,就在穆府地下密室尋到了赑屃。
他依舊,青衫磊落,俊美清朗,被冰魄封印,閉眼安然站在那里。臉色雖蒼白了些,卻依舊是昔日的模樣。
抬手隔著冰魄撫上他的臉,指尖冰涼。想象著冰魄中他的溫度,云淺噙了一抹笑:“龍蝦,我來了。”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匕,將之反握,狠狠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云淺擁住冰魄,笑容澄澈——從未想過,今生還能這樣擁著他。更未想過,還能有機會把他救活。上蒼待她其實不薄,能換他重生,之前那些苦痛折磨她都不怨了。只求以后的日子,他能好好活著。
血從她心口涌出,流到冰魄上,漫出一陣陣金光。
冰魄在融化。
云淺已因失血過多倒在了地上,血透衣衫。她努力睜眼看著赑屃,卻見他還是昏睡著的。
“龍蝦。”伸出手去,盡力去觸他。
當她的指尖觸到他的衣角時,一團柔和的藍光將二人籠住。只見一顆藍光大盛的珠子自云淺眉間破出,飛入赑屃體內。
是碧水靈珠!
此珠本就有赑屃大半的法力,一入體內,赑屃便緩緩睜開了眼。
醒了么?
云淺心中信念一松,垂下手,閉上了眼。
赑屃睜開眼,還來不及辨明自己身處何處,就見云淺渾身是血地倒在面前。他心中一驚,俯身抱起她:“丫頭!”
云淺睜眼看他一眼又疲倦地閉上:“以我之血換汝重生,足矣。”
現在還能說什么?問什么?赑屃抱緊她:“丫頭,堅持住!”周身青光一閃,人已在千里之外、九霄之巔。
眨眼間,赑屃已抱著云淺站在了相寶山腳下。
“阿彌陀佛。”出乎意料,無忘居然在山腳下等候著了。
赑屃張口欲言,無忘打斷了他的話:“無需多言,貧僧已然盡知。”當下讓赑屃將云淺帶到千里湖畔的草廬之中。
“請施主外面守著,別讓人靠近。”赑屃將云淺放在床上后就聽無忘這樣說,他也沒多言,走了出去。
確信赑屃外出后,無忘取出一顆白色藥丸化在云淺唇邊。藥丸入口,一道柔光自云淺頭部滑向她的腳。柔光過處,云淺身上的傷、衣上的血盡數消去。柔光散去時,云淺已衣衫整潔、面色紅潤地躺在了那里。她長噓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
“無忘師父?”云淺坐了起來,“對不起,我幫不了子期。他執念太深,心魔太強。”
“世人癡妄,皆求佛救,卻不知自救。我知你已盡力了。”無忘禮了個佛,“前幾日,臨淵‘白衣傘仙’來過一趟。她給了我一顆藥丸和一個錦囊,還告知了我一些事情。”
“原來,我今日得以茍活還虧了她。”云淺笑了,“但是事情,怕是沒這么簡單吧?”
“她說,擁有凡人軀體的妖之所以能在佛寺長安,是因為人之精血壓制了妖之邪氣。上次救你,她們把你身上的精血引至心頭,借以封印你體內翻騰的妖性。如今,你心頭血流盡而此身不死,只因你體內的妖性開始復蘇。等到妖性盡數蘇醒,你會成為真正的妖,不死不滅,人性喪盡。屆時,你會涂炭生靈,為禍蒼生。”無忘話語滿含悲憫,“不過她說,只要將碧水靈珠重新放入你體內,你就可以壓制住妖性,還能獲得不死不滅之身,甚至可棄世為神。”
“碧水靈珠現在在龍蝦那里。他剛從冰魄中復蘇,離不開靈珠的。”云淺垂下眼,“總還有別的辦法的,對不對?”
“唉!”無忘取出一個五彩錦囊,“她在這里面封了個訣,要你心愿了卻便去一無人之地打開它。此訣會將你永生永世禁錮在錦囊打開之地,無法解脫。”
云淺接過錦囊握在手中;“我還有多少時間?”
“兩個月。兩個月之后,你會喪失所有人性,徹底妖化。”無忘嘆道。
云淺點點頭,收好錦囊:“足夠了。無忘師父,大恩難報,淺兒就此別過。”下得榻,對無忘三叩首,朝門口走去。
“丫頭!”赑屃迎了過來,上下打量著,“你,好了?”
“不過是失血過多,龍蝦你是關心則亂,我沒有事了。”云淺攀住他的手,“讓你擔心了。”
“傻丫頭!”赑屃握緊她的手,“恍然如夢。但如今,無論是夢是真,我都不放手了。”
云淺嫣然:“負盡天下負盡蒼生。”
“唯獨不負自己不負你。”赑屃接口,“這一次,換我自私。”
“好。”云淺笑。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去殺穆葉蘇。”
“好。”
“不問原因?”
“不需要。只要丫頭一句話,逆天也行。”
是的,以前那個赑屃,重信守諾,活得也累。此番重生,一切放下,他心他眼他世界,只她一人。
……
借助赑屃法力,云淺又回到了穆家。赑屃聽了云淺的,沒有陪她同去,而是找了個客棧暫歇。
暗中護送云淺進了穆家,赑屃回到了客棧,一回房他便看到房中坐了一人,秋憐之……
下弦月,星滿天。
穆葉蘇獨坐小亭中,有一杯沒一杯地飲著酒。那日醒來,云淺與赑屃同時消失——他擔心的那一天,還是來了。縱使手下探子眾多,他也不想派人去追尋她的下落。尋到了又如何?留不住身,更留不住心。得不到,亦放不下。他便日日宿醉,只求能一朝醉死酒中。
“穆公子好雅興!”
熟悉的話語讓穆葉蘇渾身一顫,抬眼望去,月下眼前,粉衣少女遺世獨立,長發飛揚,一柄薄亮的長劍貼于手臂,生出寒光。
“淺兒。”穆葉蘇欣喜站起。
劍寒人動,劍自腰間滑過,少女身形一晃,劍自身后刺出。佳人回身——手中劍已深深刺入藍衣公子心口。
“我以為,這一劍你刺不下去。”穆葉蘇輕松地笑著,仿佛刺的不是他。
“我以為,你不會那樣對我。”劍尖一偏,挑斷他的心脈,云淺抽回劍,“不過還好,我沒料錯,面對我這一劍,你不會躲。”
“暮云迫日,你學得很快。”穆葉蘇臉上迅速失卻血色,他倚在亭柱上,“我花了十五年走近你,卻只花了短短幾個月將你從我身邊推離。狠不下心殺你,乃因放不下。狠下心傷你,乃因得不到。你說,要看我得到報應。呵呵,其實在你恨上我的那一刻起,報應就已經來了。”
“我不恨你,但對你的作為,也不原諒。”云淺上前一步,口吻一如曾經的他,“穆葉蘇,告訴我,在我的劍下,你又看到了什么?”
穆葉蘇抬眼望向天,目光深邃:“我看到了,解脫。”
含笑,閉眼。
淺兒,愛你好難、好累。對不起,為了我對你的傷害,但是我不后悔。其實,早就在等著這一天了,早知我會喪命在你的手中,因為我中了你的毒,無藥可解。
海棠花樹,相寶佛真,那些日子,好美!好真!
那時,我無玲瓏心,你無千機變。都是那樣的單純干凈。
若然時光可以倒流,我定會攜你手在那時,與你譜寫世間最美最美的情話。
記得青梅時的你,懷竹馬之誼,我想,九泉下我也不會孤單吧?
云淺斂了劍,心中并未有釋然,反而沉重起來:“走好,子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