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游走在幽州城里,駐足酒肆茶館、當鋪作坊,閱遍異域族類、商賈云集,所有人都和平共處,一派教化通達的景象。我常想:如果還在大宋的管轄之內,這里會是何種天地?
我卸下包袱,換回漢人裝束。
每天我都留意一處人跡稀少的池水石橋,“春波橋下傷心綠,曾是驚鴻照影來?!痹谖已渤堑牡谌?,我注定要花費時光在這里凝視,因為有個熟悉的身影靠在橋上憑欄處,我不會看錯的,那應該就是他。
我向石橋徐徐移步,他依然背對著我,低頭緘言,纖蘿不動。
他應該對我笑,調笑、嘲笑、訕笑,不發一言,足以將我砭到最下等宦官,可我就是不在乎。
我坐下來,他微微轉身說了句“朝祚,原來你在這里……”
“嘿,莫徭,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我不假思慮問道。
他先楞了一下,轉瞬便狂笑不止。算了,不問了,是他!
莫徭是我在侍衛府最好的兄弟,關系默契得就像是同胞兼同窗,雖然我們不曾共讀一個書院。我想:就算侍衛總管是個蠢才,莫徭也會極力自薦,只有他才有資格作我的接應。
接連幾天我們倆加上哥瑜都飲酒行令,光顧最有名的酒樓,從塞上江南到樓外樓,歡娛得忘乎所以。只可惜莫徭稱跟哥瑜不熟,不愿住在他家,只想住客棧。
一次席間,趁哥瑜小解時,我暗問莫徭,“見到徽欽二圣之后怎么救駕?”
“逼二圣以太上皇稱謂傳詔:命我朝高宗獨掌皇位”,莫徭一邊擺弄著半盅酒,一邊說道?!耙苍S還能度過難過”。然后一口飲下。
我不等他酒盅離口,推他一下,調侃道:“你想造反吶,好歹人家爺仨也是一家皇族,你跟著瞎摻和啥勁?”
我宿下的二層閣樓,幾天夜里,千里夢回,屋頂上都是同一個人踩過。此人內力深厚,身法為何如此生疏?他用的不是江湖功夫。此人為何到這韃子城?與我何干?我碰了碰身邊的錦匣,繼續睡去。
這日黃昏,莫徭訂下酒宴,只約我,說是有要事商量。酒宴設在他投宿的鄉關客棧。周遭雖不雅,菜肴還真豐盛,我一看除了塞上野味,還有當地的葉家私房菜。
就在我倆八大碗斗酒斗到第七碗時,房門被人扒開,哥瑜兩手撐住門環,好像受了傷,喊了句“桑兄,他要害你……”
耳邊,錦盒銷線拉響了,不是我的……
一根鉸金絲已將我的脖頸和餐刀纏在一起,后頸又麻又涼,刀背劃開了我的面皮,我忍痛,賭了一命,不指望用餐刀格擋,餐刀下抽,鉸金絲在刀刃上滑動,直至刀尖,折成兩段。來不及喘息,我將身后人甩出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