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我在山莊的客房里悵惘得獨自沉思。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思緒，山莊伙計說有人來訪，我一看是納蘭公子的隨從，隨從雙手奉上一封信，隨即轉身離開。

我拆開信封，的確是納蘭公子的字跡。信中除了對上次茶聚匆匆作罷表示歉意，中間一段引起了我的頓悟。“朝廷已獲知探報：南朝派來刺殺老宋王的侍衛(wèi)因政見不合被另一侍衛(wèi)斬殺，現(xiàn)存侍衛(wèi)已混入中都，因其對老宋王未起殺機，故對其暫且觀望。當年，金強遼弱，南朝聯(lián)金滅遼；如今，蒙強金弱，南朝必見風使舵。康王卑劣狡詐，老宋王經(jīng)歷年調(diào)教已成大金殖民，首當助老宋王回國登基，次求將老宋王押解在手，迫南朝不敢與蒙聯(lián)軍。”最后一段，他“因要顧全納蘭家族的聲譽而不得不依依惜別，寄托來世身屬同邦，不再囿于瓜田李下之俗見。”

此后，我一直守在山莊等候納蘭公子的來信，我也寫了一封回信。“公子所言令我毛塞頓開，舍命通報令我不勝感激。你我各為其主，我自然理解公子的苦衷，可是，公子為何視小情而枉大義？桑兄瑾拜，還望公子指點二圣的囚室所在。”

一連三天都沒有納蘭公子的音訊。我想：我倆的緣份已絕，眼下不知是去是留。

第四天，二更天時候，納蘭公子的隨從來找我了，此時霜霧滿天。我急忙看信。“桑兄即須啟程，不可戀住中都。天下人應以仁義道德為綱，君主封賞、衣錦還鄉(xiāng)終究歸為塵埃。所謂各為其主，不過是為自己追求功利所找的借口。明日即是皇榜揭幕之日。料聞桑兄對高官厚祿不存貪念，我也就放心了。這次是絕筆，再不相見。宋王的所在并非囚室，而是花柳街的秦娥館。最好敬而遠之，有金兵把守，平民到不了近前。”

天下戰(zhàn)局，風云變幻，我想：金國原來也有它的危機，可是我大宋百姓無論怎樣，都無法擺脫水深火熱的宿命。

中都是不能呆了，可有一事還沒了結。非要見到二圣不可。

我背上錦匣，咬定牙關，冒著沉沉夜色上路了。

憑著早前探官積累下的的經(jīng)驗，我沒費多大周折就找到了花柳街。已過三更天，這里依然車水馬龍，鼓樂宣天，燈火通明。

我輕身躍上了一座高閣的頂臺，對面門樓上的“秦娥館”牌匾在火光的映襯下格外耀眼。

正堂的形制讓人一下子想到京城汴梁的議事堂，由此看來韃子非但沒有將二圣凌辱到去牧羊，還在這里繼續(xù)讓他們做皇帝。

堂外宮柱邊上是一對打情罵俏的男女。男的酒醉了，女的半推半就，甚得男的口味。怪了，那女的有點眼熟，賈皇后？怎么如此放浪形駭？當年在京城的時候，有一日我接駕，她到御花園游玩，玩夠了，用花鋤敲我，以示回宮。之后，她依然能安富尊容，目無下人，以此顯得她只有一個皇上丈夫。

架著一個韃子下臺階的那個像是谷妃子。她最好認，有特點，談不上什么美女，只因她見了男人就眉來眼去，能說會道，因而一張破老野雞腔調(diào)，“嘻嘻——大人——嘎嘎……”，肯定是她，如假包換。她不怎么就認了高俅做干爹，剛做到妃子時，京城里引起好一陣騷動。

之后的每天夜里我都來審視秦娥館。幾天下天，我終于有了結案。原來如此！

賈皇后和谷妃子，加上那幫粉黛佳麗，多在這里淪為娼妓。

六大奸臣成了跑堂伙計，其中以外宣御使李彥邦因擅長淫辭艷曲故而風頭最勁。

徽宗不見蹤影，欽宗是皇宮之主，只是皇宮變?yōu)榧嗽骸Ｖ灰娝哟罡鲊慰偷眯膽郑徽幸皇剑心Ｓ袠樱c揚州各名妓院長相比，別有一番風采，不愧是玩過政治的。

忠臣無一幸免，不見尸骨。女真韃子，你如何補償我大宋英烈的冤魂！

既然這里仿造了皇宮形制，就不難找到二圣睡覺的養(yǎng)心殿。此刻這里人多，就等生意散去。

幾天來，我手腳麻利，生怕有半點閃失，可還是覺得有人在暗處跟蹤我。此人諳熟江湖功夫，輕功御風而行，最適合在夜里宮殿群中活動。

此人是敵是友？不管他了，見過二圣就遠走他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