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軒主為接下去的的行動果斷地布置了計策。這時，人群已簇擁到廂房前，目睹了房內的情形，先是噓聲四起，繼而就是浩大而淺薄的喧嘩。

軒主卸掉門板，拔劍嚇退人群。人群傳來一陣陣的嗆聲，“真是沒王法了”，“你長幾個腦袋了？民不與官斗”，不一而足。幾個老者不知是受人煽動還是遭人擠兌，竟虛張聲勢地向軒主靠攏過來。

我急呼：“各位且慢，廂房里的官差都是我殺的。有誰想領賞錢？只要將房內的一切供述周全，我愿隨他見官，絕不反抗。”

轉瞬，大大小小幾個人擠掉前排的幾個老者。大的是壯漢，小的是小人。一出場就大呼小叫。一個嘻笑地說要替官府用刑，另一個肥壯門客慷慨豪言，讓我自殺謝罪，他旁邊一個篷頭瘦峭的半城半鄉的蔫巴人說要捆了我才像話。

我把劍交給軒主，結下斗篷從頭到腳蓋住鐵鑄，而后走到蔫巴人面前，一招綿掌將他身邊的門客打回人群，最后對蔫巴人冷言道：“就照你說的辦。”

關于二姐是不是服毒死的，估計沒有哪家藥材店如實相告，姑蘇的佛門凈地也絕不只一個寒山寺，照鐵鑄的畫卷，府衙最具有唯一性。我放手讓人牢牢捆綁。軒主暗中將銀子悉數揣進我口袋，我對著軒主咬了下牙，就轉身上路了。

府尹對我的判詞是：“本案無需偵斷，無需審議。欽犯自知罪孽深重，甘受城中百姓捆縛，全額招供劃押。前日，其父輩控其罪行，報其蹤跡，今有后輩投案自首，雖顯主動認罪，外帶古道忠厚，但實則一對愚傻父子，民風且不宜高估。承恩皇上之威儀，兩年來的舉國大案由本府厘定。刑捕頭等五個官差陣亡，人命關天，原可以命抵命，但不可與皇上爭搶欽犯以泄恨，亡則亡矣。欽犯三日后解往京城臨安。”

眼看就到押付之期，終于等到驗尸官從我所囚的監牢經過。我將一錠銀子彈到驗尸官的酒碗里，驗尸官聞聲后直接走到我所在的監牢，手卻未曾觸及銀子，真不愧是行家里手，也難怪他在獄中過得逍遙自在。驗尸官隔柵側耳，我暗訴所求之事。

驗尸官既盲又啞，只能聽聲，難怪在鐵鑄畫中此人無眼無口。視其妝扮，驗尸官實際上也是個死刑犯，只因身體殘損且搭上這門行當，就在死牢中補了這個缺。

驗尸官當時雖未有任何表示，可我堅持不肯入睡，直等到漏斷人靜之時。他來了。

幽暗跳動的燭火下，我看到府志里的一則驗尸卷宗。“高宗紹興三年，桑家女兒皈依古庵，帶發自梳，另有緲視風化、凌辱雙親、驚世駭俗之舉，被父母狀告長期忤逆孝道。但凡我朝律令受太祖遺訓所治，只能審判罪行，不可審判風化。當時雖駁回訴訟，但教化之宗權交由雙親酌情行使。后期，桑家雙親上報女兒服毒自斃的死迅。本人驗得毒物只是蒙汗藥，不足致命，死者頭顱發中藏有鋼釘一枚。天理昭彰。然，能提供死因真相的只有一守靈的憨童，城中百姓無不斥之胡言亂語。”

我一把撕下卷宗，高呼軒主的名字。兩聲過后，軒主手持短劍押著當值的獄卒撞了進來。軒主循聲到了近前，劍刃再迫近，獄主打開監牢。

我的枷鎖一開，軒主一掌擊暈獄卒，警告驗尸官退避。

我倆經過好一陣的激戰才殺出重圍，幸虧趁早動手，原來有人調集了禁衛軍。

我不亟于出城。幾次貼近府衙打算仇殺府尹，但都不是好機會。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直沒能與大姐會面。軒主自然領會我的心思，始終與我患難與共。

白日里我倆躲進深巷，屈身于簡陋的茶社，日落時才有所行動。不知不覺中，我倆走到了家所在的街道。我決定不再進家門，卻發現朝暉進了一家鹽鋪。他一出鹽鋪，我從其身邊經過時，壓低帽沿低語一句“跟我來”，接著繼續在他前面趕路。朝暉在后面頓了一下，還是跟了上來。

我把他引到一個燒炭作坊旁邊的窄道里，那里平時烏煙瘴氣，人們都故意繞行。

我抓緊問道：“最近見過大姐了嗎？”

朝暉疑惑地說：“你說的哪個大姐？”

“咦……？”

“哦，大姐就在家中。這次我沒騙你。爹娘反復叼咕著讓我引你回家，可大姐讓我告訴你千萬別回家，那個軍糧庫里的軍爺，爹娘不準我這么叫，可我偏不叫姐夫。我剛才說啥了？對了，你不能回家，軍爺肯讓大姐回家探親，其實是想以大姐作餌，院子內外的官兵就是軍爺帶來的。還有，城外二姐的墳冢，你不要祭奠了，那里也有官兵在那邊埋伏，你可千萬別讓他們捉到。”

“家里還有什么別的變化？你剛才說還有其他人來過。”

“那天我本來不想哄你，可娘非讓我到上次那家客棧，還編出大姐在家的假話。就在你跟娘賭氣出走的第二天，家里來了個親戚。這個親戚買了很重的禮物，說是邊關來的，急著見你，她姓秋。”

“秋？她叫秋什么？”

“誰知道她叫秋啥青。娘背后揭了她的短。她的娘是我們的姨母，這么多年我們從不與她家走動，就因為自打姨父過世后，姨母跟人搞破鞋。沒想到，她還能找到這來。照這個關系，她也稱得上是咱倆的大姐。”

“我知道她是誰了。她還在咱家嗎？”

“娘怕她帶壞你，不敢說你在姑蘇。娘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干脆就說你去了臨安看望她娘。娘說這樣就不欠姨母家的情了。”

我抓牢朝暉的雙肩，鄭重囑咐道：“這次形勢艱險，我不能帶你一塊走。記得，在磨難中長見識。受到大人的脅迫時，就把那塊玉當了，先求自保。明白嗎？現在先回家，別回頭看。”說完，我跟著朝暉到了街邊，目送他走遠。

軒主建言：“下一站，我們該去臨安吧？青姐，也就是你的表姐，找不到我們多失望，她還真以為你到她臨安的老家串親了呢。”

我應道：“對不住了，又要你陪我風餐露宿了。臨安，免不了又是刀山火海。只是怪了，你好像不生青姐的氣了。”

軒主嘆惜著說：“其實早就記不清生氣時的情形了。就在構想青姐尋人的一幕時，我好難過。你想想看，她此時正行在沒有結果的路上，卻執意前行，多可憐吶。好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