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

“誰敢靠近，我立刻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慕容沖朗聲喝道。

眾人紛紛停住腳步。王猛在慕容沖身前不住喘著粗氣：

“退開，通通退開。”

“立刻準(zhǔn)備一輛馬車，送我們出城，還等什么？快說話。”

說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王猛吃痛，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沖皇子，莫要心急，備馬車也需要一些時(shí)辰，再說，沖皇子是不是忘了什么人呢？”

不待慕容沖回話，清河幽幽開口：“是姆媽。”

王猛面不改色，從容對(duì)答：“清河公主果然與克足渾氏母女情深。”

話音剛落，城樓上忽然響起克足渾氏凄厲的吼叫。



“沖兒，清河！”

只見克足渾氏一身緋衣，雙手縛在身后，面容憔悴，血污斑斑地立于城頭，羸弱的身子在寒風(fēng)里瑟瑟顫抖。

“姆媽！”慕容沖與清河異口同聲。

“沖兒，清河，你們快走，不要管姆媽，快走。”

清河猛烈地?fù)u著頭：“不，清河不走，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只要你們束手就擒，我王猛擔(dān)保，你們的母親可以毫發(fā)無傷，過余下的日子。如果你們依舊負(fù)隅頑抗，就休怪我王猛手下無情。”

“你敢！”慕容沖沉聲喝道。

王猛微微一笑：“來人，先砍了克足渾氏一只手。”

“住手，我殺了你！”

慕容沖嘶吼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王猛猛地倒吸一口氣，臉色瞬間鐵青，艱難吐出幾個(gè)字：

“我，我若死了，他們，他們就一個(gè)也活不，活不了。”

慕容沖望了一眼場(chǎng)下的眾人。

慕容云朵安靜的躺在地上，均勻地吐著氣，似乎更像是睡著了一般，唇邊有淡然的笑意；

清河靠在慕容云海的肩頭，抬頭望著克足渾氏的神情，心急如焚；

慕容云海呢，握著長槍的手青筋暴起，泯起的嘴唇有剛硬的弧度，銳利堅(jiān)定，慕容沖認(rèn)得，那是視死如歸的眼神。

王猛只覺得慕容沖扣著自己的右手去勢(shì)稍減，心下大喜。

正待開口勸降，克足渾氏的聲音自城樓朗聲傳來：

“鳳皇兒，我的孩子，你要記住，咱們燕國是怎么滅亡的。等你以后長大了，他們?cè)趺磰Z去的，你就要怎么奪回來。要照顧好阿姐，現(xiàn)在你們就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姆媽會(huì)一直陪著你們，會(huì)變成天上閃爍的星辰，伊犁草原上狂野的風(fēng)，長白山終年潔白的雪，所以不要害怕，姆媽一直都在這里，從未離開。要好好活著，我的孩子，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話音剛落，克足渾氏猛地掙脫身旁將士的束縛，飛身跳下了城樓。

襤褸的紅色紗幔迎風(fēng)飄蕩，克足渾氏就這樣宛如一只斷線的紙鳶，自天空翩躚落下，張著雙臂，緊閉著眼睛，唇邊綻開的笑容，同從前慕容沖見過無數(shù)次的一樣，溫暖，干潔，宛若煙霞。



慕容沖一直記得那天克足渾氏下墜的模樣，決絕又凜然，沒有給任何人反悔的機(jī)會(huì)，從大燕皇宮的城樓之上，縱身而下，斬?cái)嗔怂麄兯腥说暮箢欀畱n。

“不——”

清河凄厲的哭喊響徹宮闈，慕容沖下意識(shí)地松開眼前之人的脖子，踉蹌著奔向前去。

克足渾氏殷紅的鮮血從身體里一點(diǎn)點(diǎn)淌出來，染紅了身前的土地。

慕容沖抱起眼前已然氣竭的人兒，深切的悲痛從胸腔里汩汩涌出，壓得人無法喘息。

“你看你誰都保護(hù)不了，你的姐姐，你的朋友，你的愛人，還有你的哥哥，你的母親，甚至于你的國家。你一個(gè)都救不了，你和從前一樣軟弱無力，你一個(gè)救不了，一個(gè)都救不了，救不了……”

夜無涯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帶著從來的嘲弄和癲狂，一點(diǎn)點(diǎn)蠶食掉慕容沖僅存的理智。

許久未曾襲來的疼痛，重新匯聚到頭頂，腦海里住著的那個(gè)小人，再一次被憤怒催醒，撕開綿薄的血肉，一點(diǎn)點(diǎn)破殼而出。

撕裂的痛楚，叫他渾身發(fā)燙，身體里汩汩流竄的血液，沖撞奔騰，向著胸口迅猛匯集，心臟一下又一下快速劇烈的跳動(dòng)，逼迫的人無法呼吸。

慕容沖漲紅了臉，跪倒在地，喉嚨里發(fā)出的低吼，好似野獸。

天邊晦暗的天狼星再次迸射出清亮的光芒，投射在慕容沖身上，將他整個(gè)人映襯地幾乎透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