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里,天王,麗妃硬是闖進來,放走了兩個白奴。”
鏗鏘有力的腳步,階階而上,苻堅一身金色長袍,象牙般的臉龐看不出悲喜:“麗妃,這么晚了,來摘星樓做什么呢?”
聽見苻堅渾厚的聲音,清河止不住一陣痙攣,強做鎮定,抬頭迎上了苻堅沉如深海的眼睛。
那樣的一雙眉目,是清河從沒有見過的。
帶著天生王者的霸氣,叫人看上一眼,便從心底升起深切的卑微感。
清河定了定神,露出傾城的笑容,款款迎了上去:
“清河聽說這長安的夜色是最美的,這秦皇宮的摘星樓又是長安觀天象最佳之所,所以一時心癢,沒待天王批準就溜了上來,天王,您應該不會責怪清河吧?”
苻堅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四周,心下已明了,卻面不改色,牽起清河纖細的手,莞爾說道:“原來愛妃喜歡賞月,那么今晚夜色如何呢?”
“嗯,長安的月色果真美得很,月朗星亮的,可是清河覺得,怎么都不及臣妾家鄉的月夜來得美。”
苻堅一揚眉:“哦,這本王可不信了,普天之下還有比長安夜色還要美的地方。”
清河輕巧的轉了個身,跳躍著來到窗前,揚起臉,閉上眉目,一臉憧憬:“鄴城的夜空總是不夠黑,帶著灰色,云彩卻很明顯,有好多不同的顏色,紅的,藍的,灰的,紫的。
月亮像個昏黃的濕暈,懸在樹杈上,珊珊可愛,星星呢,天王,你知道么,鄴城最美的就是星星。
它們在天上飛來飛去,忽高忽低,一閃一閃的,一會兒停在你的肩頭,一會兒停在你的掌心。”
清河望著長安皎潔的月,心卻似長了翅膀一般,飛過萬水千山,飛到了那個魂牽夢縈叫做鄴城的地方。
她和慕容云海并排躺在飛云馬場的草地上。
慕容云海咬著一根稻草,指著天空中那顆最亮的星辰朗聲道:
“清河你看,那就是啟明星,它代表著一天的開始,昭示著暗夜的終結。我就是你的啟明星,有我在,永遠都不害怕黑暗。”
‘云海,你就是我的啟明星,無論黑夜多么冗長,只要你一出現,就天亮了。這是我們從來的誓約,可是,現在,我的世界一片黑暗,看不到盡頭,你竟一點都未察覺么,我的啟明星就這么消失不見了,那么誰能領著清河一起等待黎明?’
“愛妃,你說的是螢火蟲吧?”
“什么?”苻堅的聲音將清河猛地拽回了現實。
“你說的,鄴城的星星。”
清河聽見苻堅的回答,心里一時驚詫,下意識地回到:“哦,對,是,是螢火蟲。鄴城的夜晚,最美的就是這些宛如星辰的點點螢火。”
“天王,再不追,就來不及了。”身旁的侍衛輕聲提醒,苻堅橫眉一豎,正色道:“本王在與麗妃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他沒有說話的余地,我總該有吧。”
苻皇后一身明黃羅裙外罩紅色貂皮長袍,雍容高貴的面龐柔和肅穆。
如綢緞般光潔的肌膚在月光下泛著些許琥珀色,嘴角笑起的弧度自然妥帖,吊銷眉目底下的雙眸掃過摘星閣,停在一身嫣紅嫁衣的清河身上,打量許久,最終落在苻堅身上
。苻堅牽起苻皇后的手,請到清河身前。
“麗妃參見苻皇后娘娘。”
“麗妃,請起。”苻皇后蹲下身子,扶起清河:“麗妃,從鄴城到了長安,可還習慣?”
“嗯,一切安好,請皇后放心。”
苻皇后拉起清河的雙手,柔聲說道:“那就好,以后缺什么就盡管和我說,把我當做姐姐就可以了,清河,你看可好?”
“麗妃不敢。”
清河抬起眼,望著眼前眉目溫柔的女子,雖已不再年輕,卻依舊風華美麗,自有種母儀天下的威儀,叫人心懷敬畏。
這苻皇后跟隨苻堅出生入死,幾經困苦,最終幫助自己的夫君蹬上君王寶座,又將這堂堂秦皇宮打理得僅僅有條。
清河素聞大秦的苻皇后聰慧寬仁,這樣的一次見面,果真叫人從心底里升起久違的暖意。
“天王。”
“皇后請講。”
“臣妾覺得,這人依舊要追,即使追不到這命令也不得不發。”
苻堅疲憊的擺擺手:“本王原本便沒有要他們的命,如今走就走了,何必追趕。”
苻皇后微微一笑:“我豈會不知你只想天下一統,并不愿見到血流成河。只是,國與國間的征戰從來如此,兩個白奴的確不算什么,可他們是從這大秦皇宮里逃出去的,毫發無損,來去自如。
咱們任憑他們遁走,不采取些許策略,那么這樣的事情,便會愈演愈烈,到時候您的聲譽是小,叫旁人認為咱們大秦羸弱矮小便大大不妙了。”
苻堅深鎖眉目,沉吟許久:“嗯,皇后此話有理,那依皇后之見,該如何是好?”
“臣妾認為,要大張旗鼓的追,大張旗鼓的找,才足以堵住悠悠眾口,也好叫這些個大膽賊子明白,與大秦作對,只能是死路一條。”
清河聽到此,輕哼一聲,癱了下去。
“麗妃,你沒事吧?!”
苻堅一個箭步,將清河抱在懷里。
清河哪里還聽得見苻堅的問話,腦袋里一片混沌,恨不得比慕容云海先一步而去。
苻皇后疼惜地看了看面目煞白的清河,柔聲說道:“麗妃私放白奴已是不爭的事實,明日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后宮的妃子們都會知曉,我知天王并不想追究,況且麗妃這樣做也是人之常情。只不過,這罰是逃不過的,天王。”
苻堅望著清河的眼里,滿是痛苦的掙扎,最終松開手:
“好吧,皇后,麗妃就交給你了。”
苻皇后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來人,擺駕鳳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