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仿佛間又回到了鄴城,回到了那個終年紅霞滿天的地方。
她站在漪瀾殿的門口,望著窗外的院落出神。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那么大的雪,它們從九天上紛紛揚揚的落下來,花了一天的時間,將整座城池變得宛若天宮,原本燈影撞撞的宮闈,在月光下閃著幽藍的光彩。
一道霞光自天而降,劃出閃亮的弧度,將天際照的宛若白晝,映紅了清河嬌俏的側臉。
這個時候,身后的宮殿內,傳來一陣響亮的啼哭,伴隨著父親爽朗的笑聲。清河知道,她的弟弟出生了。
他伴隨著天邊高懸的某個星辰一同降生,他必然是不凡的。
她的那個同星星一起降生的弟弟,長的那么好看,好看到叫人自慚形穢;他是那么聰明,聰明到叫人驚嘆訝異;
他是那么善良,善良到叫人愿意拼死相隨。
清河就是這樣站在這顆星星身旁,伴隨著他的光芒一點點長大。
后來他去了天心閣,去了那個世人修行一世都無法踏足的地方。
他變得英俊,強壯,快樂,身邊的女孩嬌俏可人,與他那么相配。
她是想過,讓他離開,讓他去過他希望的生活。
如果沒有這場戰爭,她會滿心歡喜的送他離開。
只是戰爭無可避免的降臨了,他的失約,他的漠然,叫她傷透了心。
她無法相信,他竟然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國家分崩離析,摯愛的親人死在鐵蹄之下。
她無法容忍他的背叛,那樣的恨比恨這些個秦人還要恨上千倍萬倍。
于是,她在聽見身后那聲啼哭的時候,開始瘋狂的沖出漪瀾殿,發足向外狂奔。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一味想著逃離。
暗夜里什么也看不見,不知跌倒了多少回,空氣里漸漸出現了泥土青草的氣味,天邊一點點泛出光亮。
光亮盡頭漸漸現出一個男子,騎著一騎駿馬,向著清河伸出手來。
陽光那么猛烈,叫人睜不開眼。即便是這樣,清河依舊毫不遲疑的伸出手去。
她知道這是什么人,是什么人站在光明的入口處,向自己伸出手來。
“云海。”
伸出去的雙手猛地一抓,卻全是虛空。
眼前的人隨著霧靄快速消散,清河緊張的大哭起來:“云海,你別走,云海,我是清河,云海,我在這兒,云海……”
清河猛地睜開雙眼,冰涼的淚水濕了睡枕。
“清河,清河。”
清河恍惚地定睛看著眼前之人,眉目柔順,眼底的關切像極了克足渾氏,手心傳來的溫度叫她漸漸安定下來。
“皇后娘娘!”
清河猛地從床榻上坐了起來,慌忙拭去眼角的淚水,緊張地說不出話來。苻皇后拿著頭梳,輕柔地梳理著清河蓬亂的頭發:
“你睡了一天了,太醫說你太過勞累,以后要注意休息,留著身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清河眼底的淚水再一次泛出眼眶,任由苻皇后梳著自己的頭發,并未開口。
“剛剛,聽見你一直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喊得特別傷心。”
清河聽到此,忽然從床上滾了下來,跪在苻皇后跟前,一個勁地磕頭:“清河有一事相求,請皇后成全。”
“快起來,傻孩子,有什么事起來再說。”
“娘娘不答應,清河便不起來。”
“快起來,起來說話。”
“清河想請皇后,請娘娘放了那兩個私自離開秦皇宮的白奴。”
苻皇后扶起身前的清河:“他叫云海,對不對?”
清河猛地向后一縮,最終點了點頭。
“就是你夢里呼喊的那個男子,對不對?”
見清河不反駁,苻皇后起身沉吟道:“嗯,我知道了。”
苻皇后推開清河的手,站起了身,來回跺步。
“娘娘,求您了,他們都是很普通的人,不是慕容氏的皇族,只是很普通的平民百姓,求您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苻皇后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紅衣女子,一時踟躇。
這個女孩子只有14歲,卻已然美艷得足以叫天下人嫉妒,一舉首一投足皆可傾倒眾生。
即便是這樣,可她畢竟只是個孩子,那眉目間的稚嫩和倔強依然清晰可辯。
這個女孩,一夜之間,從高高在上的大燕國公主,淪為敵國的俘虜,即使貴為麗妃,依舊逃不開白奴的命運。
昨天收到麗妃私放白奴的消息,她原本以為她會跟著他們逃離這里的。
可是這個女孩子卻選擇留了下來。
留在這個耳虞我詐,步步荊棘的地方。
她知道她是想留給他們一線生機,也知道這個女孩子可以在短短數日之內虜獲天王歡欣,手段心計可見一斑,留她活口,日后必然是個禍害。
只是,苻皇后卻偏偏下不去手。
這個叫清河的女孩子經歷的一切都叫她同情憐惜,她實在不忍心要了她的命。
或許在這里呆得久了,她可以感受到她與天王對她的好,她會愿意安心留在這里,從此不再但驚受怕地生存。
思念到此,苻皇后沉了沉氣,扶起泣不成聲的清河:
“好,我答應你,莫說他們現在已然逃得很遠,就算他們被壓回來,姐姐也答應你,定會保住他二人性命。”
清河聽見苻皇后的回答,猛地愣在當場。
懇請苻皇后放過云海他們本就是一場賭局,她完全沒料到,眼前這個眉目溫柔的女子竟然如此輕易地便應承了下來。
正要開口謝恩,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