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倩離開暗房的時候,轉過臉望著站在屋內對己微笑的清河,終于開始相信,或許人與人之間果真存在一些特別純粹的東西。
與利害無關,與權勢無關,甚至與情誼無關,那是人與人之間一種天然的體恤。
思念到此,德倩忽然嘴角一瞥,一個箭步撲入清河懷中,眼底的淚水奪眶而出,在清河懷里低聲啜泣起來。
清河微微一愣,眼底閃過一絲慌亂,猶疑地拍打著德倩起伏不止的身子,柔聲寬慰:
“快走吧,小倩姐姐,我沒事的。”
德倩漸漸止住哭泣,使勁全力抱著清河,堅定的開口:“對不起……還有,謝謝你?!?/p>
說完迅速轉身出了門,暗房瞬間湮沒在了黑暗里。
暗房內,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的清河,拽緊了拳頭,眼底閃爍著些微的光暈,身子因為那些隱約閃動的光暈險些站不穩。
清河不知道自己站在暗夜的角落里,站了多久,當那些光暈最終變成淚水,流淌而下的時候,她吃了一驚。
她料想不到,這個任性又刁蠻的德妃娘娘,竟然在最后惹得自己心潮起伏。
清河只得迅速整理好情緒,慌忙從袖口內掏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背上猛地劃了下去。
頓時,汩汩而出的血水,瞬間便蓋過了水滴的聲響,清河吃痛,順勢蹲下身子,捂著傷口,虛弱的大聲呼救:
“來,來人哪,救,救命,來人哪,來人哪……”
聽見暗房內隱隱約約的呼救聲,門口的守衛終于破門而入,見清河面色慘白的跪倒在地:
“快,快追,德妃,德妃她越獄了!”
德倩披著長袍,迅速穿過了摘星樓,徑直向西門奔去。
果然同清河說的一樣,恰是羽林軍交班的時辰。
德倩一陣狂喜,下意識地壓低了帽檐,悄然遁出門去。
剛出得宮門,便聽得宮闈內焦灼的喧囂聲。
德倩大驚失色,慌不擇路,竟向著九巍山狂奔而去。
德倩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覺得身后火光撞撞,人影重重,似乎可以聽見羽林軍腰間佩刀相撞的聲音。
她不敢向后看一眼,也不敢停下奔跑的腳步,甚至開始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她只是自顧自的拼命向前奔跑。
“她在那,快追!”
身后猛地響起斷喝,德倩吃了一驚,經不住向后望去,但見山路上舉著火把的羽林軍蜂擁而至,手邊明晃晃的軍刀泛著寒光。
德倩轉過身,不顧一切地繼續向前奔逃,卻愕然發現自己已然不知不覺奔上了九巍山山巔。
向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退后一步便是做個亂刀之下的冤魂。
德倩腳下踉蹌,踟躕不止。
恍惚間,只覺得腳下猛地一空,身子徑自向下墜落。
或許,這樣的結局好過再度墮入虎口,落得個奸妃之名。
德倩思念至此,不禁閉起雙眼,不再掙扎,展開了雙臂,任由身子向著山底絕塵而去。
“回稟天王,德妃娘娘失足跌下了九巍山,屬下們只得這紅袍一件,請天王責罰?!?/p>
苻堅下了寶座,伸手接過紅袍,緊緊拽在手里,心里有著難言的不舍。
將德倩押入天牢乃是一時的意氣用事,當天,自己痛失愛子,自然欠缺冷靜,待得回來細想,也覺得此事有些許可疑。
這巫蠱之術,的確來自民間,德倩從未踏出過秦皇宮,年歲也不過十八九,說她熟識如此陰毒之術,的確有欠說法,而作為證據的布偶就這么大大方方的置于床榻之上,如若果真是德倩所為,那她也未免太過大意。
只是現在,一切都晚了,也終于真相大白了。
德倩刺傷了前去探望的清河,逃離皇宮,唯一可以解釋她如此鋌而走險的唯一理由便是——德倩的確就是這巫蠱之術的始作俑者。
思念到此,苻堅深深嘆了口氣,背過身去:“發布公告,昭告天下,德妃娘娘病重不治,已然仙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