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九月九日晚九點五十九分,南京西站。
2521次南京駛往廈門的列車開動了,龐大的車體緩緩蠕動起來,向前擠壓著黑夜。李頤庭朝著列車行駛的相反方向坐著,感覺這樣窗外的物體才是真正的遠去。
李頤庭想起《楚門的世界》里,楚門駕船觸碰到世界之墻的情景。他掙脫束縛,試圖離開為自己量身定做的舞臺,渴望去世界之外的世界、生活之外生活。而“上帝”克里斯多夫也許說得不錯,外面的時間也并不比楚門的世界美好。頤庭有點后悔上車。
坐在頤庭對面的是蔣胤良。他那張看大千世界就像看俄羅斯馬戲團的臉真讓人討厭,簡直就是《伏爾加河畔的纖夫》里的那個小子,面黃肌瘦,邋里邋遢。蔣胤良最后沒考得進南大,而是考上了廈門大學。李頤庭想借陪蔣胤良報名的機會去看看鳳凰花。
往福建廈門要途經安徽江西,行程足足三十個小時。頤庭為了打發辰光帶了一本書,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東方快車殺人事件》。可頤庭現在沒有看書的欲望,一覺睡去,被一個唱歌的和尚吵醒時已到黃山。頤庭看了看表,正是第二天早晨六點一刻。剛剛做夢康靜被車撞的面目全非的樣子,陳博喊著救命。
蔣胤良看看李頤庭失魂落魄的樣子,奚落道:“日語二級沒過,英語四級沒過,計算機沒填準考證號得了零分,這一年你牛逼得很。”
“這個無所謂。”其實也不是無所謂。
“‘這個’?怎么,都過去兩個月了,還惦記著那誰誰誰們?”
“責有攸歸,我不做什么或者做點什么,他們就不會死。”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日出日落,自有定時,潮漲潮退,井然有序,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豹死留皮,人死留名。”
“停停停。”
“等你進了鬼門關,上了黃泉路,看著滿地的曼珠沙華,一直蔓延到忘川河,過了河上的奈何橋,站在望鄉臺上回頭看看,瞅瞅三生石上的前世今生,咕咚咕咚喝了孟婆湯,跳進輪回道,下輩子說不定見得到康靜啊駱小雪啊。”
“橋不是有三層么,像我這樣的,恐怕只能走下層,過不了奈何橋就受盡折磨死了。”
“下輩子是下輩子,這輩子就不要再悲傷了。”
“嗯,我得有個好心情看鳳凰花。”
“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不愧是廈大的,《詩經》信手拈來。
“陳楚生的《鳳凰花開》會不會唱?”
“不會。”
“鄭智化的《鳳凰花原》呢?”
“我就不知道鄭智化這個人。”
“康靜好像寫過《鳳凰花》,還叫人唱過。”
“我覺得唱歌最有味道的還是林志炫。”
“誰?”
“唱《單身情歌》的呀!”
“‘找一個最愛的、深愛的、想愛的、親愛的人來告別單身’?”
“對對對,就是他唱的。他也唱過一首關于鳳凰花的,叫《鳳凰花開的路口》。”
“你會唱嗎?”
“沒有歌詞,看著歌詞我就會。”
李頤庭用手機搜了《鳳凰花開的路口》的歌詞,遞給蔣胤良。
蔣胤良不好意思道:“真要我唱啊,好吧。唱得不好聽別笑話我啊。”
“唱。”
蔣胤良低聲試練了幾句,端正了身子,唱起來:
又到鳳凰花朵開放的時候
想起某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
記憶跟著感覺慢慢變鮮活
染紅的山坡道別的路口
青春帶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剩一片感動在心窩
時光的河入海流終于我們分頭走
沒有哪個港口是永遠的停留
腦海之中有一個
鳳凰花開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也許值得紀念的事情不多
至少還有這段回憶夠深刻
是否遠方的你有同樣的感受
成長的坎坷分享的片刻
當我又再次唱起你寫下的歌
仿佛又回到那時候
時光的河入海流終于我們分頭走
沒有哪個港口是永遠的停留
腦海之中有一個
鳳凰花開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幾度花開花落有時快樂有時寂寞
很欣慰生命某段時刻曾一起度過
時光的河入海流終于我們分頭走
沒有哪個港口是永遠的停留
腦海之中有一個鳳凰花開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給我最珍惜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