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年莫海的娘親，秦降雪的死，康熙老頭情緒低靡了很多些天，總是一個人徘徊在海棠林中，有時候還在林子深處的那個小軒榭門口游蕩，一副猶豫要不要走進去的樣子。

聽梁九功向我八卦的消息說，海棠姑娘曾經跟著康熙老頭進了宮，就是住在那海棠林的絳雪軒里面的，那個時候還企圖要被康熙封為貴人。可是康熙老頭的祖奶奶孝莊太皇太后找到了海棠姑娘，并和她徹夜長談的，沒過幾天，海棠姑娘便留書而別，從此再也不見蹤影。

在我心里，無非就是那么狗血的劇情。皇家血統不能隨意沾染上低賤妓女的血，為了保持皇家血統的純凈，只好犧牲掉海棠姑娘，托著背棄愛人的疼痛而遠走天涯。

那么，我是哪里來的呢？既然秦降雪那么早就離開了皇宮，我一定不是格格。身體里的那個靈魂又說，秦降雪是懷著我嫁進的年府，并確定我和年家沒有一點關系，那我是怎么產生的呢？

介于我一直想弄清這個問題，于是便向康熙請假，要回年家了解真實的情況。

他老人家卻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知道你是降雪的孩子，我也不在乎那個男人是誰，你身上流淌著降雪的血，我虧欠她的自然要還給你。”

人那，都是賤骨頭。我甚至有些懷疑，如果娘親不是在康熙最愛她的時候離開他，他還能對她這么念念不忘嗎？如果當時孝莊太皇太后沒有阻止他們在一起，而是讓秦降雪變成康熙后宮之一，在這權利廝殺的宮墻里，那份單薄的愛究竟能維持多久呢？

想到這里肅然對面前的這個老頭的濫情很鄙夷，沒有謝恩就倔強的站了起來，扭著身子往門口走著。

“小海，早點回來，我等著你帶回你娘親的消息。”聽到身后有些沙啞又有些嗚咽著的聲音，剛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又崩塌了。

這個老頭一直在愛著娘親，愛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就算是沒得到的就是最好的，可是最好的往往是充滿了遺憾的。這樣的遺憾，陪他走了一生，扎進了骨頭里，就連最后一面的期盼也沒見到。

活著的思念死去的，往往是最痛苦的。這些年的折磨，對于康熙老頭的懲罰就夠了吧。

我上了馬車，手里不停擺弄著九妹送給我的海棠簪子。我本以為，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就會不去想他。可是刻意的不想他便讓自己毫無預兆的又念起他來。

走了一會兒，馬車無緣的停了下來，我本能的掀開簾子看，見到了擋在馬車前眼睛猩紅的九妹。我從沒見到過九妹這樣的表情，好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又好像是面臨絕望乞求著希望的表情。

“九阿哥，您擋住了奴才的路了。”年羹堯下了馬，故意攔在了九妹的前面。

“布丁，你要帶布丁去哪？”他推開年羹堯的阻攔，慢慢的接近了馬車。

“九阿哥，馬車里沒有叫布丁的人在，只有待字閨中的舍妹，為了舍妹的名節，還請九阿哥留步。”年羹堯再次擋在了九妹的前面，不依不饒的看著他。

九妹停下了腳步，向我這邊望過來。我放下簾子，胸口還未來得及疼，眼淚就掉了下來。他奶奶的，一定是那靈魂在我身體里替我惋惜呢吧，我討厭讓自己變的這么多愁善感，我討厭因為一個不愛我的男人而哭泣。

可是，我所討厭的東西，正是我多么希望擁有的東西。

“布丁，下車好不好，給我一個向你說話的機會，如果我還能挽回的話。”隔著簾子我聽到九妹在外面喊道。

我討厭這么狗血的肉麻話，為自己不下馬車的后果找著各種理由，比如會出現九妹追著馬車跑的苦逼場景，再比如這個時候會下起苦逼的雨，將九妹淋感冒了，于是我還得苦逼的擔心受怕。

在這些絢爛的理由中，我華麗麗的下了馬車。為了下這個馬車，我只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心里，一直在念著九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轉換成了女兒裝，連下馬車都不能慷慨激昂的蹦下去了，華麗麗的鵝黃色長裙牽絆著我，只能為了不摔倒一步一步的走著。

九妹將我帶到城墻邊上的小巷子里，我還沒組織好語言和他解說，他便輕輕的將我拉進了他的懷里。

這次的動作好溫柔好溫柔，恍然讓我有種已經成為他心愛之人的錯覺。

“你還會回來嗎？”他趴在我的發間輕輕嘆息。

我沒有說話，只是覺得他問的問題莫名其妙。

“我早就知道你是年家的小小姐，四哥最信任的年羹堯的妹妹，我一直不想讓你知道，就是害怕你會因為身世和我漸行漸遠，原諒我的自私讓你受了那么多驚嚇，受了那么多苦，如果你不再回到這里，就把我忘了罷。”

“我原本，也是習慣讓人被遺忘的，毒九龍，永遠都是獨九龍。”

他放開了我，轉過身往回走去，背影甚是凄涼決絕。

我不厚道的在心里笑了笑，然后將他送我的海棠發簪插入發間，然后大步流星的攔在他的面前，一副賤賤的表情說道：“介于你剛才模棱兩可的話算是表白了，小妞我就告訴你，這次回年家是想弄清楚我究竟是誰的孩子，你也知道，年家的小小姐不是年老爺親生的，弄清了這件事情，我自然會回來的，并且康熙老頭還答應我要封我個女官做做呢，有官當我干嘛不回來，好歹也是公務員嘛。”

“再說了，既然不是年家的孩子留在年家吃白飯必定會遭人唾棄的，況且，還有你在這里，所以我一定要回來的。”

九妹先是反映了一會兒，我還在考慮要不要英勇一下，撲進他懷里撒個嬌什么的。

“布丁。”他一臉欣喜，再次將我抱緊在懷里。

這個時候，天空果然下起了苦逼的細雨。

只不過，我并沒覺得心情有多糟，天地間霎時清涼，那些細雨仿佛變成了九妹心疼的眼淚，滴在了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