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浩的學習成績可想而知，一落千丈。

初三來了，中考臨近。有人說高考，人生的轉折點，可現在我想，對于我們80后來講，中考才是第一個人生轉折點。重點高中、普通高中、中專、技術學校、職業學校，不管你考上哪個，一般也就決定了我們的前途和命運。重點高中之后是國本、省本等重點大學。普通高中之后是市本、專科等普通大學。中專、技校之后是“穿黃膠鞋的”（有一階段對工人階級不禮貌的稱謂）。職業學校之后呢，幼師、廚師、裁縫。所以對與一群只有十幾歲的我們而然，用一次中考就來決定我們一生的命運和前途，是否公平合理呢？

想什么都已經晚了，反正我早戀了，反正我學習落后了，反正我沒有希望了，反正我已經被劃到壞學生隊伍了。學校是公平的，老師也是公平的，你們學習不好，你們胡作非為，就不能影響其他同學。老師只能照顧學習出色的、給他送過禮的優等生了。

教室的坐位被嚴格劃分了開來，基本上是三個部分，坐在前面是有“拔高”（東北土話，意為有希望提高成績或水平）希望的，給老師送過禮的；坐在中間的是絕對學習好的，保考上重點的，可以為學校帶來標準升學率的；坐在后面的，當然就是無藥可救的、宣判無期的，又不好意思被攆出快班的。我和浩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我對浩說，可真氣人，你看，老師都不管我們了。

浩說，那也不能“輕饒”（東北土話，意為不能輕松放過）了他們。

我們將練習本的紙頁撕下來，搓成小紙團，拋打那些正在埋頭攻讀的優等生們。當然，沒人敢“支拔”（東北土話，意為反抗），都只能默默的忍受。見他們沒有反應，浩又買來水槍，我和浩一人一把，上自習課的時候，看誰認真學習，就水彈伺候，絕對過癮。

班主任老師終于把我們請到了辦公室，苦口婆心的說，浩啊！雅啊！老師知道你們也是不愛學了，也是學不進去了，可你們得為同學著想啊！他們還要考重點呢！他們可不像你們的家庭，他們要為未來打拼呢啊！就算老師向你們求個情吧！你們要是不愛上課也行，隨你們的便，畢業都會得到畢業證的！

老師首肯了，我們自由了，逃課、曠課是合法化的了。人家上學，我和浩去逛公園，掰生苞米粒打狗熊，用吃剩下的蘋果胡喂猴子。我們去打電玩、打臺球，那時候還沒有網吧，要不然準泡在網吧里。我想，我和浩是絕對聰明的，我們打電玩，一個游戲幣就保能“翻版”“爆機”（東北土話，意為從游戲的第一關一直打到最后一關），打臺球準能“一桿亮”（東北土話，意為一桿就能清臺），可是就是看不進去書，做不下去題，學不進去習。

爸爸媽媽知道我早戀了，知道我的學習下滑到已經出乎他們意料的地步。責怪、惱怒、臭罵，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爸爸幾夜沒睡著覺，媽媽哭紅了眼睛，忘女成鳳的期盼就此做古了！爸爸甚至想為我轉學，轉到其他學校去，重讀初二，重讀初三。我堅決不從，爸爸只得搖頭作罷！

我對爸爸媽媽說，我學不進去了，一看書本就煩，我知道我早戀不對，但已經這樣了，我承認錯也于事無補。

爸爸媽媽說，那你想怎么樣呢？你才十六歲，不學習做什么呢？將來誰會娶一個只有初中文化的女人呢？現如今的社會多殘酷啊？你哪里懂得生活的艱辛啊！你哪里懂得社會競爭的殘酷啊！女兒啊！哪怕你考個職業學校，去學一門手藝也好啊！都是爸爸媽媽的錯，只顧著賺錢，少了對你的關心，是我們不好。還有一段時間，就聽我們一句，你努力幾個月也好。

浩也被他的爸爸媽媽教訓個狗血噴頭，浩甚至離家而走，幾夜都沒回家，到他的哥們家混吃混住去了。他爸爸媽媽被他“拙”（東北土話，意為在父母或大家面前胡作非為）得無可奈何，也只得軟弱下來。這就是獨生子女的優勢，只要倔強起來，多數父母都會屈從的。

浩對我說，我們還學么，干脆我們開個個體買賣，“高檔房”（東北土話，意為服裝專賣店）之類的，我當老板，你當老板娘。

我回答，浩，你能愛我一生一世么？你真的能和我永遠在一起么？

浩沒有說話。

我們又回到了學校，又拿起了課本。

浩還是每日接送我上學、放學，但我們之間的話語和閑聊已經越來越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