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可以脫離拐杖走路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十來天。
期間莫子揚來過幾次,每次在窗戶下面喊藍寧兒的名字,藍寧兒都假裝沒聽見,無論他喊得再大聲。
許心慧也來過幾次,每次藍寧兒在臥室里聽見兩個女人尖嗓門的笑聲,就知道是許心慧來了,這種40歲左右的女人,身上都有一種氣場,比如許心慧,比如自己的母親,都是天生的歌唱家,嗓門比黃鶯鳥還婉轉。
每次來都會有一大堆的東西堆在墻腳,母親都會笑得合不攏嘴。
這十幾天來父親沒有回過家,藍寧兒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他只說自己忙,可是他公司都倒閉了,有什么可忙的呢?
他們都說,父親被一個狐貍精迷住了,早就忘了這個家。
扔掉拐杖的時候,是一個烈日炎炎的下午,藍寧兒興奮地跑出去。她要去找蕭易寒,找到他之后告訴他自己是多么的迷戀他,這些天每天是多么思念他,告訴他自己的一大摞畫紙都被滿滿當當地寫下了蕭易寒三個字,告訴他另外一大摞畫紙上畫的滿是他的樣子,皺眉的樣子,淺笑的樣子,大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的樣子,頹廢著抽煙的樣子,唱歌時不經意間劃過一滴淚的樣子,全是他,滿畫紙全是他,滿腦子全是他,滿世界全是他。
是的,自己已經瘋了,滿世界全是蕭易寒了。
想到這些天的日子,藍寧兒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以前從來沒想過原來自己也會愛一個人愛到這么深刻的地步,每天夢里都是他,常常半夜想念得睡不著,就爬起來喊他的名字。在寂寥的深夜,打開窗戶,對著黑漆漆的夜空,一遍一遍地喊他的名字,喊得自己淚流滿面,那些聲音繞梁三日,徐徐朝著遠方散去。
據說深夜是最靜的時候,也是人心最近的時候,如果白天你呼喚一個人,他可能會因為耳邊各種嘈雜的誘惑的聲音而沒有注意到你,可是晚上,一個人的心平靜如水,無論你在多遠的地方呼喚,他都會聽得見的。
世界上的誘惑太多了,當視覺明晰的時候,就容易被這些誘惑所蠱惑。夜深的時候,繁華落盡,肚子剖開一切,直面自己的內心和靈魂。這樣簡單直接,洞悉一切。
這時候的心,是最原始最淳樸的,這呼喚,是最本真的吶喊。
可是,我喊了這么多個夜晚,蕭易寒,你聽見我了么?你知道我有多愛你么?只有深深愛一個人,想念一個人的人,才會感覺到這么孤寂,因為心已經被人擄去了,只剩下一座空曠的城。
以前無論一個人呆多久都不會覺得寂寞,自從遇見你之后,這種孤落的情感就像荒廢了的城池一樣,蓬勃的野草瘋狂地纏繞著全身,窒息的感覺,原來,想念一個人真的是會窒息的。
小心翼翼地奔跑著,步子邁太大腿就會疼,跑了一段距離,藍寧兒已經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了。可是,她還是恨自己跑得不夠快,真恨不得多張兩條腿,或者添一雙翅膀。
現在是下午,“昨日重現”應該沒有開門,藍寧兒憑著記憶中蕭易寒無意提起的一個地址,摸索著找了過去,來到一座繞滿爬山虎的小樓下面。
這是一棟有些歷史痕跡的樓,有些歲月的枯黃印記和油膩的青苔。
這里長滿了梧桐樹,高大的一棵棵,繁茂的枝葉遮天蔽日,一陣幽靜和涼快。藍寧兒只知道是在這座樓里面,卻不知道是在那一層,想開口喊他,最終還是沒有這個勇氣。
于是就在樓下站著,站了一下午。
有風吹來,梧桐葉子便飄落下來,藍寧兒突然就想起來一首詩,席慕容的《一棵開花的樹》:
當你走近,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于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有些凄婉的美,讓人心碎,像被梧桐葉篩落下來的斑駁的光點。
凋零的心。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慎重地開滿了花朵,等著那個無視而過的人,直到他漸行漸遠,卻沒聽到自己內心的呼喚。那些盛開的花朵,沾滿了淚水,凋零了。
整個下午,路過的人都可以看見一個穿著白上衣和淺色寬大牛仔褲的女孩,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下面。望著小樓的窗臺。
等到黃昏的時候,看見蕭易寒下來了,依舊是白衣翩翩的美少年,額前長長的頭發,隨風飄動,一只手插在牛仔褲的褲兜里,一只手在空中隨意擺動著。
藍寧兒只覺得心跳加速,早就設計好的表白臺詞卻緊張地不知如何開口,嘴巴張著,看著蕭易寒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蕭易寒看見了樹下的藍寧兒,不小的驚訝。隨即走過來,笑著,皎白的牙齒便顯露了出來。伸手揉著藍寧兒的頭發,腿好了?可以跑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