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的青春變成了一場混亂的戰爭。
他開始逃課,混跡網吧舞廳,沉溺于漂亮的女生。和社會上的混混成群結隊,到處打架惹禍,幾次鬧到警察局,蘭姨不得不去領他。在警察局,蘭姨小心地給人賠著笑臉,替江和說情,請求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一旁的江和,臉上掛著打架留下的青紫淤痕,看到母親如此,露出勝利過后得意的微笑。
他荒廢學業,自暴自棄,以此報復母親。我看到越來越沉默的江和,生活對他來說變成了一件沒有多少意義的事,他對生活的失望和憤恨,清楚地寫在沉郁的臉上。只有通過這種方式報復母親,看到母親痛苦難忍的表情,彼此聲嘶力竭地咒罵扭打,他得意地笑,享受這種彼此折磨彼此憎恨的病態快感。
他們是相依為命的親人,彼此在世間再無其他。但是,越是親密依賴,感情越是禁忌。各自帶著傷口和痛苦,但是不能傾訴,情感不能被表述,那讓他們覺得羞恥。找不到任何方式,只有彼此折磨。
左臂上猙獰的傷疤,絕望地提醒著不堪的過去,他長時間不回家,和幾個同樣不愿回家的男孩子住在一間破落的四合院里。
我去找他。在一個下雨的早晨。走過長長的泥濘的弄堂,到門口。站在門外就聽見里面傳出混亂的聲音,夾雜著年輕女孩的曖昧叫罵。我握著傘,突然沒有勇氣敲門。正在猶豫,門打開,一個男生叼著煙,光著上身。看到我,愣了一下,“你找誰?”
“找江和,我是他妹妹。”
“妹妹?每天都有小姑娘來找他說是他妹妹。”男生把煙頭扔到地上踩滅,對著里面大聲喊,“江和,你妹妹找你。”
門里面,女孩夸張的嬌嗔傳來,“誰呀,真掃興。”江和一邊穿衣服一邊走出來,看到我,表情一滯,然后不耐煩地拉我出去。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他頭發留長了,額上的劉海遮住了眼睛,臉上有青色的胡茬,看上去很疲憊。
“你很久沒有回家了。蘭姨不太好,你什么時候回家?”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波瀾不驚。
“不知道。”他從口袋里抽出香煙,銜到嘴里,看了看我,又拔下來塞回口袋。
我不說話看著他,然后撐起傘,轉身往回走。快要走出弄堂的時候,江和追上來。塞給我幾張紙鈔。“莫言,這些錢給你買書,好好念。以后不要再來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蘭姨。她經常放聲痛哭,神態如同年邁的老婦,她以讓人心酸的迅疾速度衰老,絕望的生活讓她徹底失去了打理自己的耐心。和江和的關系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在一個人做事的時候,用很低的聲音咒罵,一邊走路一邊一個人說話,眼神渙散,精神衰弱。
江和很久沒有去學校,校方下了退學通知。蘭姨知道以后,沒有什么話,只有眼淚,無助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