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那邊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從小把錢嘉蘊一手撫養長大的外公去世了。
失去至親至愛的人,感覺都是相同的。
就好像一把鋒利的快刀插入身體,當時是沒有感覺,可是,等回過神,就是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永遠無法愈合。
錢嘉蘊的精神世界,徹底垮了。
艾薇每個周末都會過來陪錢嘉蘊。
錢嘉蘊精神狀況糟糕到無以復加。
學校里的授課任務被迫取消。每天在家休息。
外公曾經在病重的時候,寫給錢嘉蘊一封信。
現在每天,錢嘉蘊不吃不喝,唯一做的事,就是一邊讀那封信,一邊流淚。
艾薇也無能為力。
眼見嘉蘊一天比一天憔悴枯萎下去。
一個周末。
艾薇打開門。
換了鞋子,一邊在冰箱里拿冰水喝,一邊問,嘉蘊,這周感覺好些沒?
這邊一點聲音都沒。
又問,仍然是無人回答。
走進臥室。
艾薇只覺得一真眩暈。
錢嘉蘊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左手邊是那封看了無數次的信,右手邊,一只紅色藥瓶。
藥丸全部不見。
艾薇突然覺得渾身無力,手抖的厲害。
拿出電話,急急的撥了120的號碼。
半小時后,嘉蘊被送去醫院洗胃。
昏昏沉沉醒過來,發現已經是半夜。
艾薇趴在床邊酣睡。
錢嘉蘊閉上眼睛,安靜的流淚。
一周時間,艾薇每天下班會帶晚飯過來。
都是粥。
出了醫院。
鑰匙打開家門的那一刻,心里依然是萬念俱灰。
從小到大,錢嘉蘊就好像是外公親手雕琢的一件藝術品。
好像精心培育多年的開花植物。
花才剛剛盛開,他卻無法再看到。
從此聽不到他的批評,贊譽。
想起《飄》里斯嘉麗的那句話,今天先不去想它,明天再去想。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一日,錢嘉蘊正在給剛畫的蓮花上色,電話響起。
是沈逸超。
電話里,他的聲音依然是那樣,平靜,清晰,堅定。
一起吃晚飯?等下我來接你?
錢嘉蘊覺得有種混淆時空的感覺。
真的是他?
匆匆套上一條深藍牛仔褲,藏青色開衫罩銀灰吊帶衫,MIKEY球鞋。拎環保布袋,匆匆下樓。
去吃寧波菜。
并不多聊。
結賬的時候,服務生遞過賬單,逸超面上的表情,從未有過的拮據局促。
到樓下。
我不上去了,早點睡。
說著,伸出手,握住嘉蘊的手。
嘉蘊覺得有些異樣。
轉頭,在燈光下仔細看逸超。
他居然有了白發。蒼老消瘦了好多。
以前他的手,握住嘉蘊的手,嘉蘊總覺得那飽滿寬大的手掌,傳遞的是很暖很暖的愛意。
可是現在,嘉蘊低頭看他的手。
枯瘦到失形。錢嘉蘊感覺,那手心,就好像厚厚的油紙,干干癟癟。
雖然用力握住,卻索然無味。
那一夜,又是一夜未睡。
呆坐在客廳沙發上。
看魚缸里的魚兒,看足一個晚上,早晨,這海底世界總算演出完畢,上床睡覺。
尹嬪把嘉蘊和柳清的照片,故事,差人送到嘉蘊老家。
舅舅舅母,弟妹筆記本上,都出現了這些文字照片。
那個小城市,頓時謠言四起。
嘉蘊父親這一年,也出了事情。
嘉蘊父親經營一家MOTEL,一家旅行公司,一家餐廳。
手下有一個女孩子,來自偏遠的內蒙山區。
這個女孩子,為嘉蘊父母工作了10多年。
她叫涂兔。
身高一米七十二。標準的模特身材。一頭烏黑長發。眼神明亮,皮膚粗糙。負責嘉蘊父親公司的賬務。
十幾年,一直專心的為嘉蘊父母工作。從無半點怨言。
十幾年前,嘉蘊父親從單位出來自己單干。
那時候,錢嘉蘊寒假暑假會幫助父母料理生意,更多時候,就是涂兔在做他們的左右手。
如果涂兔生在上海,以她的外型氣質和能力,是典型的CEO好材料。
可惜,命運就是這樣。
所以才有英雄氣短,郁郁終身之說。
十幾年,涂兔和嘉蘊的父親,一直都保持了刻意而友好的距離。他是上司,她是下屬。
他偶爾會買首飾送她,她接受,權當工作報酬。
他偶爾會買名牌皮鞋送她,她接受,權當改善生活。
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就好像空氣中漸漸彌漫的燃氣,到達一定濃度的時候,一點火星,就會砰然引爆。
涂兔為嘉蘊的父親生下一個女嬰。
然后回了那個據嘉蘊母親說,進山要靠牛車,進了山就與世隔絕的老家。
錢嘉蘊知道這件事,是在買房子的時候。
戶口本上,多出一個孩子的名字。
錢嘉嵐。
一個出生已經半年的女孩子。
顧不得那么多。
買房子,裝修,辦理產證。
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錢嘉蘊突然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