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臣國際高爾夫球賽。
柔軟的草坪。風和日麗。
逸超和嘉蘊隨著人群一路慢慢走著。
有記者手持炮筒似的相機趴在離選手近距離的地面拍照。
有高爾夫球迷手舉單反相機不停拍下自己喜愛的選手的每一個姿勢。
從早到晚。
沙地,果嶺,人群稀稀落落的隨著比賽選手的場地更換而移動。
休息場地里有賣瓷器的商家,有寶馬展車。
逸超和老朋友聊天的時候,嘉蘊站在橋上看水下的魚。
玉佛寺的魚兒已經夠大個,未料想這湯臣高爾夫球場里的錦鯉魚這么大。
倒像是成長了千年的老魚精。
曾經艾薇和嘉蘊一起去玉佛寺里燒香,喂魚。
嘉蘊不經意的喂著那些色彩斑斕的魚兒。
艾薇在一旁大驚小怪的說,女人,你怎么連喂魚都盡揀大個的。
嘉蘊愣了一下。才發現,果然是這樣。
莫非自己心里一直住著一個另一個錢嘉蘊,她是她的心魔化身。
為了尋求安全感,渴望被體積龐大的生物保護?
正想著,兩個穿熱褲,球鞋,POLO短袖衫的,戴球帽的兩個女孩子出現在視野里。
其中一個微笑著向逸超打招呼。
那兩個女子,神情矜持高傲。把錢嘉蘊從上到下仔細觀察一遍。
眼神里隱約透露點點嫉恨。
嘉蘊是明白人。也不多朝她們那邊看。冷冷的別過臉,望向河對面的別墅區。
逸超是個打高爾夫球的好手。見七是常事。
那日疲憊至極。回程的路上,二人并無多說話。
嘉蘊在想著這一陣子奇怪的夢境。
在見那個老者之前,嘉蘊夢到龍在水中,那么真切。
那龍頭距離嘉蘊近在咫尺。身體和尾巴都藏在水中。那水大的出奇。
昨天又做夢。
夢中,錢嘉蘊穿著白色毛巾浴衣,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行走。
那么無助。
那夢里,是黑夜。嘉蘊想回家,打不到車。突然站在家門口,卻發現一個白色的妖怪。
那妖怪緩緩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臂,正要緩緩回過頭來。
錢嘉蘊在夢里大驚,穿著睡衣往回跑。
那妖怪卻攔在路口。
在夢里找逸超,發現逸超留在家里的東西,只剩下了一方木頭桌椅和茶海茶具。
在夢里的驚聲尖叫,把錢嘉蘊生生喚醒。
醒了之后,額上滲出細汗,光腳,去倒水喝。
握著杯子的手仍然不住發抖,心慌的一片虛空。
回過神來的時候,逸超已經把車子停在單元樓門口。
逸超送嘉蘊到樓下,就驅車離開了。
嘉蘊拿出門卡,剛放在感應器上,就聽到身后蔣夢婕的聲音。
上海話,儂回來啦。
嘉蘊回頭。那眼神,居然還是那么怨,更多幾分嘲弄。蔣夢婕和上次完全不同,煙熏妝,皮膚仍然白皙粉嫩,齊眉劉海,波浪長發高高的梳成一個松散發髻,用卡通夾子夾住。耳朵上,是香奈兒的耳釘,在小區路燈映襯下,閃閃的亮晶晶。一襲緞面玫紅小洋裝,黑色披肩。光腳穿一雙PRADA高跟鞋,黑色,越發襯的肌膚勝雪,手指和腳趾都是黑色甲油。
這次香水不同。換成CUCCI,香港產綠瓶ENVYME.
嘉蘊自己用粉紅瓶。
錢嘉蘊又累又困,只想早點上樓,回家好好洗個熱水澡,上床睡覺。
看到這個不速之客,自然是半點精神都提不起來。
嘉蘊懶懶的說,上去說吧。
蔣夢婕轉身,按動鎖車鑰匙,那輛紅色雪佛蘭應聲亮了車燈,隨即鎖上。
進了家門,換好鞋子。
蔣夢婕也不客氣,徑直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打開的紅酒,倒在杯子里。
一邊晃,一邊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還是拿出纖細的壽百年,藍色。
點了,吸一小口。
我說錢嘉蘊,你怎么總是跟我過不去?
我?上次不是說過,一切都尊重他的選擇和決定。
這次和上次無關。
無關?你會來找我聊心事?這么晚,我想早點睡。
沈逸超的事,就不說了。我要說的,是柳清。
柳清?錢嘉蘊心頭暗暗一緊。她和柳清并沒有什么深交。那三萬塊交通費,一分沒動。一直尋找機會還他,他卻再沒上線,也未曾出現。
你知道嗎?柳清是已婚的,老婆孩子都有。女兒都三歲了。
我對他并不了解。他托人在我網店買過一本書。
乖乖,還不了解,再了解,他們整個公司都知道你和他的事了。
錢嘉蘊一頭霧水。
他向他老婆提出離婚,自己搬出來住一聲招呼都不打,他老婆把全公司人的電話都打了一遍。
這件事我并不知道。
我說錢小姐,我跟你也真是冤家路窄了。搶我一個男人么,就算了,現在兩個都搶,你擺明和我過不去么。
錢嘉蘊也很憋屈,心想,我莫名其妙就被你來回這樣數落,可事實是,自己并未做過什么非要與他人為敵的事情。
錢嘉蘊慢吞吞倒了杯水,加了冰塊。又慢吞吞走回來。真累。
這件事,我從來不知道。
你不知道,說的輕巧的么,他現在連我也不理,你說哪能辦?
我真的不擅長處理這些事。他是成年人,自己會選擇合適的方式過自己的生活。
錢小姐,跟沈逸超么,就算了,我看呢,你無非是貪圖老頭子的錢了,我們都是女孩子,就不遮掩了。這柳清,人家有老婆有孩子的,奉勸你,你可要當心人家老婆找上門。
謝謝你幫我著想。我最近也一直沒有跟柳清聯系。你要不麻煩,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幫我還他一樣東西。正好你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見見他。
蔣夢婕心想,這次來么,算是有點收獲。老頭子掛不住,柳清在身邊也好。
嘉蘊拿出一只包裝好的ZARA紙袋,遞給蔣夢婕。
那我不送了,你晚上開車,當心點。
這個我自己曉得。再會啊,我走了。
那不送。再見。
沈逸超家中。
沈逸超站在書房。面朝向窗外。窗外不遠,看的到港匯兩棟寫字樓。
樓下車水馬龍,沈逸超家樓層高,聽不到,只看的到這徐家匯的繁華。
歐式沙發上,坐著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年齡和沈逸超不相上下,但是由于保養得體,看上去頂多35歲。這中年女子雖然妝很濃,但卻不見半點俗氣。眼神清澈柔媚,長發黑色,干凈利落的梳到兩邊,在腦后低低的挽了一個發髻。唇膏是深紅色的。眼影是咖啡色和黑色混合。身上穿流蘇襯衣,黑色流蘇披肩,黑色到腳踝長裙,保守的黑色皮鞋。一串粉紫色大珍珠項鏈,和右手翠綠的手鐲,以及手指上的戒指,交相輝映。
整個人,大氣而莊重。
她是尹嬪,沈逸超兒時一起長大的好友。
同濟大學畢業。學建筑。那時候沈逸超讀財經,她讀建筑。沈逸超自懂事就戀她,她卻和那一屆同濟才子雙宿雙棲共赴德國。
這一去,就是25年。
20年前,她和老公在一條名為布拉格死亡之路的公路出了車禍。
老公過世,她一個人一直未嫁。
那一年,一個德國不知名劇團的小演員,為她跳樓而身亡。
她父母剛剛過世。索性從德國搬回上海居住。
對逸超的感情生活,她是有所耳聞的。
書桌上,是偵探公司的一組照片。
照片上,是錢嘉蘊老家父母,錢嘉蘊和柳清一起吃飯,一并回家的照片。
尹嬪緩緩的說,你不覺得,你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嗎?
沈逸超不語。
他是知道的。從一開始交往,他就知道。
尹嬪說,不要因為她,弄的自己晚節不保。
沈逸超說,她是個好女孩。
不久,沈逸超被調查。
沈逸超不允許錢嘉蘊再打電話,因為電話已經被監聽。
他很想嘉蘊。
在自己被調查的那段日子,他有差人送嘉蘊一束石斛蘭。
家里不見了粉紅色的玫瑰。
那一束玫紅色的石斛蘭,一直插在花瓶里,直到枯萎,凋零,落滿桌子上棉麻繡花桌布。
五個月過去了。
錢嘉蘊的生活突然變的安靜下來。
每天除了上下班,無聊的看電視劇,看書,畫國畫,再無其它的事做。
又是6月。
一日,嘉蘊在家百無聊賴的擺弄茶具。
媽媽打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