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最后一場是理科綜合，我做得比較快，交完卷走出考場，按照規(guī)定，監(jiān)考老師不讓我馬上離開學校，我坐在考場外的座椅上，等候到考試結束鈴聲。

學校門口擠滿了人，他們都是學生家長，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拼命朝考場樓看。因為非典的事情，大家都捂著口罩。

考完試的人紛紛走出考場樓，從我身邊走過，我看見了許許多多不同的表情。有人興高采烈如同彩票中獎，有人嚎啕大哭如同痛失親友，也有人愁云滿面如同大禍降臨，而更多的人則是一身輕松如同脫籠鳥雀。他們走出校門，悲也好，喜也罷，見到自己的父母就就即刻撲到他們的懷里；而父母看見自己的兒女走出來，就上前噓寒問暖，方佛他們的子女剛剛完成一場馬拉松似的。

我奇異于人們這種表情，這種反應，我對自己說，這種情景在我身上是不可能發(fā)生的。我不急著離開，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趣地看著。

許久，待到人們漸漸散去，我才看見爺爺和外公在人群外微笑著看我。

我有種說不出的喜悅，臉上不自覺就掛上了微笑。

那天，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在外面吃了晚餐。

外公問我，有沒有大學想讀什么？

我搖搖頭。

爺爺只是短短地說了句：“這還用問嘛！”

我問爺爺為什么？

他說：“孫家從古到今，男子必須學醫(yī)，長大后醫(yī)人疾病，為民消災，這是孫家家訓，所以恕兒沒得選！”

我皺皺眉頭，沒有說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對自己說：“不管學什么，就是不學醫(yī)！”

似乎這句沒有說出聲的話只被自己聽見，所以記得特別牢。

成績出來后，我是省內(nèi)理科狀元，葛斯排在省內(nèi)第二。全省前面兩名都在我們中學，校長和班主任異常高興，我們校內(nèi)舉行了慶功宴暨歡送學子儀式。高中畢業(yè)了，大家不論成績好壞，這一天都開開心心地，也對彼此難舍難移——畢竟我們在一起成長了三年。

當然了，這天也有興致不高的，就是葛斯。整個宴席上他一聲不吭，誰也不理，常常用不服氣的眼神看我。我理解他的心情，他是個及其要強的人，這次若不是我后來居上，他就是省狀元。

我們與班主任留影，班主任摟著我們兩個人，一邊一個，相當高興。他說：“你們倆就是我和學校的驕傲！走出去了要繼續(xù)努力！”

葛斯面露不屑，說了聲：“這種考試上做小抄沒被人發(fā)現(xiàn)，確實是高手，但是老師，請不要和我相提并論……”

后來，我從童西劍那里得知，他從班主任那里要來了我的相關資料，打電話到教委查了我每一門科目試卷成績。

我頓時心生怒火，轉(zhuǎn)向他說：“你什么意思？是說我高考作弊？”

他似乎在等我給他述說的機會，說道：“我從小學第一天上學開始，每天第一個到學校，最后一個離開，我父親為了方便我看書，在我5歲時就給我做了專屬的書房。清者自清，我想老師看看我們平時學習的情況就知道了。要是他那樣動不動不來學校，來了就知道和人比賽去女廁所都能輕輕松松考上狀元，又何苦要學生向我這樣子讀書呢？”

我氣得臉上火辣，忿忿地說：“我都忘了，你已經(jīng)成了一具無法尊重別人的僵尸！”

班主任見我們相互吵了起來，趕緊拉開我們，說：“別爭了，你們都很出色！一個向來優(yōu)秀，一個后來居上！你們都是好樣的！以后離開母校了就牢記自己是興中人！給學校爭光！來……不要吵了，我們合影！”

于是，那張照片拍出來時，我和葛斯不屑地扭頭看兩邊，只有班主任自己傻呵呵地笑著。

哦，忘了說了。我的大學志愿填了計算機軟件，在上海復旦大學。為什么我會填這個志愿呢？因為在翻閱志愿表時，我一下子想起來爺爺和我說過的基因如同計算機程序的話，一時間興起就填上了。

我沒有告訴爺爺填志愿的事情，他整天仍舊觀察那些花圃里的藥材，幾乎忘了我填報志愿的事情，外公經(jīng)常問起，我每次都支支吾吾，說今年填報志愿比較晚。這就等到了錄取通知書，我才打算告訴他們。

這一天，他們兩人都在花圃觀察，我攥著錄取通知，猶豫地慢慢走到后院門前。透過紗窗門，我看見他們背對著我，正在認認真真地記錄著什么。我推開門，發(fā)出一些聲響，他們吃了一驚，趕緊站起身來面對著我，我看見花圃外一只碩大的青綠色的老鼠刷地跑進花圃里。我趕緊大呼：“有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