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指揮宮娥武士的模樣，絕不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能做的事情；而看那捧著漂亮宮女胸脯貪婪允吸的樣子，又確實是小孩子的心態沒錯。而即便是小孩子，讓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女子給自己喂奶，怎么看都覺得不自然。

我對小孩的身份產生了極大的疑惑，看他備受尊敬的樣子，幾乎接近了神的地步；貌似兇惡的白虎，似乎對他沒有任何生疏，一切都習以為常?？雌饋?，就好像這四頭白虎是小孩養的寵物一般。

另外，這棵巨大的樹是怎么回事？四頭白虎身上、脖子上都沒有任何繩索綁著，為什么會那么聽話地守候在樹旁？

一時間，我疑慮重重。而很快，小孩子的身份之謎馬上就揭曉了。

是的。當宮娥喂飽小孩之后，眾人都退下后，我看到四十八個“癡虎”全都聚攏過來，整齊地排成方陣，跪拜于坐在高腳椅上的小孩面前，恭恭敬敬，俯首待命。其中一員癡虎，應該就是與蔡福接觸的那一個，上前對小孩匯報著什么。這一瞬間，我明白了——“癡虎者”隊伍根本就是小孩的禁衛隊……這么一說，難道……

沒錯，我清楚地記得敏兒說過，“癡虎者”本身就是無為的貼身禁衛隊——這小孩，原來就是權傾天下的無為主公！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吃驚地張大嘴巴，驚訝地發出一聲“啊”聲。周圍的馬童詫異地望著我，我的出聲，在他們聽來仿佛是鬼魅的聲響一般，他們臉上露出了不解和疑惑。更糟糕的是，雖然小孩無為和癡虎們沒有聽到我輕微的驚嘆，但機警的白虎們卻聽到了。其中一頭本在專心啃咬肥豬的白虎猛地抬起頭，直愣愣地望著我?？v使相隔超過兩百米，我依然能看清那碩大的、血紅的虎眼。白虎盯著我看了一會，所有的馬童宛如陰謀破滅一般飛也似的扭頭便跑，一下子只留下我一人趴在那。

我和那頭白虎對視著，它的臉是威嚴兇猛的，威武的“王”字赫然醒目地長在額頭，白底黑紋，在昏紅的光照下顯得如此神圣。這真是一種美麗的生物！不知不覺中，我沉溺于對它的欣賞中。但是它很快露出警覺的神色，臉上的肌肉快速扭曲，仿佛看見生死大敵一般，隨時準備撲上來。接著，它發出一聲響徹云霄的怒吼。

那是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吼叫。野蠻而兇悍的聲音里匯聚了至純的力量，巨樹的枝杈上棲息著眾多鳥類，隨著低吼扶搖直上，鳥兒們驚魂不已，蜂擁朝天空飛去，途徑我趴著的檐邊時撲棱拍打著我的臉龐。因為太多鳥，飛的速度又過快，不斷有鳥兒的爪子和喙撞擊在我臉上，我臉上很快就出現多處傷疤。

理所當然的，所有癡虎及無為都順著白虎的吼叫方向朝上看我。無為再次揮手，所有癡虎立刻起身，朝門外跑去。我知道，那是要來擒拿我。

我趕緊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傷痕，放下絲布罩子，朝著來時路跑去。我一路沖到馬廄，找到棗龍駒，整理了一下身上狼狽不堪的衣服，彈去塵土，逼自己鎮定下來。然后牽著棗龍駒，邁著穩重的步子朝后門的出口走去。

這個時候已然是休息的時間，院子里人已不多見，除了剛才貪玩去看熱鬧的馬童，伙夫與侍從都回屋休息了。后門兩個武士仍然在恪守職責，他們對進院的人一一仔細監察，但對出門的人馬一概不予過問。

我調勻呼吸，邁著步子朝前走。猛地，大殿方向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一對“癡虎者”領著武士朝我所在的馬廄方向跑來。他們是來捉拿我的！我禁不住一陣慌張，心跳飛速加快，幾乎都跳到了嗓子眼。

這個時候只能厚著臉皮往前走了。我一再提醒自己不要緊張，相隔那么遠，他們一定看不清我長什么樣子，我只要假裝什么事都沒有地走出后門就行。于是，在這樣的暗示下，我故作鎮定，領著棗龍駒朝后門走去。

“且慢！”突然，其中一名“癡虎”厲聲對我喝道。我禁不住一怔——已經發現我了？我假裝沒聽到一般，繼續往前行。“癡虎”領著武士們追上我，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力量非常大，將我扯得回轉一百八十度，與蒙著面的他相對而視。

雖然是蒙著面，我依然能從他的那對眼里感覺到陣陣刻骨的震懾。

“適才安有奸細入宮？汝可視之？”

我張大嘴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馬童們分明都是聾啞人，如果我回答他，那就糟了。于是，我趕緊假裝聽不見他說話一般，依依呀呀地搖了搖頭?！鞍V虎”見狀，用力推搡了我一把，我噔噔后退幾步，跌坐在地上。一旁的棗龍駒見勢似乎著急了，它嗤嗤打著噴嚏，想要朝著癡虎沖去。我看出它的舉動，馬上緊緊拽住韁繩。

癡虎沒有問出消息，火急火燎地領著武士繼續朝馬廄走去，最后朝著上山的窄路而去。我出了口氣，牽著棗龍駒裝作害怕的樣子，混出了宮殿。

回到府中，遠遠地就看見敏兒正在大門等候。他看到騎著棗龍駒的我，趕緊上前牽過馬匹，將我領到一邊。

“蔡福等人正跪在哥哥房前，我告之哥哥正在休息，不得打擾，哥哥可從柴門而入，我去支開他們。”

我點頭，還是裝作馬童一般，領著棗龍駒繞道從后院柴門進府。將棗龍駒安置好之后，我悄悄地來到自己的房門前，躲在走廊的墻角張望，果然，敏兒正在和心懷不軌的管家蔡福說著什么。

蔡福背對著我，敏兒越過他的肩膀看到我在墻角等候，他不知找了什么借口，將蔡福步步引向院子外的拱門處。我瞅準時機，趕緊溜進自己的房間，關好門，衣服也來不及脫，直接上床蓋上被子。

不一會兒，屋外蔡福與敏兒似乎爭吵了起來，蔡福的聲音里略帶了些憤怒。他似乎是厭煩敏兒的阻攔，而且并不相信敏兒的話，我聽到他推開敏兒的聲音，然后直接走到房門前，用力推開門。

我在床上緊閉雙眼，假裝睡得正香。蔡福驚訝地發出一聲“啊，老爺……”他又怕驚醒我，刻意地壓抑喊出的聲音，然后悻悻地輕掩上門。敏兒尾隨上前，沖著他一頓數落。蔡福一聲不吭，唯唯諾諾地離開。

我掀去被子，走到桌前大口喝了一杯水。然后坐在桌前，思考我看到的一切，久久不能平靜。不一會兒，“吱呀”一聲，敏兒地推開門走進來。

“哥哥此去如何？可被癡虎知曉？”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呆呆地望著他。

“……我見到無為的真身了……”